无论叶如歌是在教授动作,还是指导军姿,哪怕她低头调狙击枪,甚至在伏案写材料,只要有人悄悄靠近想要偷袭,叶如歌都会在他们近身的剎那将人过肩摔在地上。
然后她笑笑离开,留下青涩的新人在地上龇牙咧嘴。
她像是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一样,虽然纤细,却异常敏捷。
但她从不制止年轻人的偷袭或者挑衅。实际上,在挑选自己的下属时,她更偏爱恣意不羁的人。
“太乖的人干不了这一行。”她总是这样说。
晚上她带着新人们在训练场上拉歌,看他们之前彼此挑衅,吶喊,歌唱,笑闹。任由年轻人放肆,她从不干涉。
“好好玩。”她说。
年轻人们此时也并不害怕。他们都知道叶如歌的规矩。可以放肆的玩,也可以有脾气个性,但如果明天训练场上出不了成绩,她要你掉一层皮。
这样的性格有人格魅力,再加上她过硬的专业能力,于是年轻的警官们慢慢开始羡慕她。
“以后如果能像叶姐一样就好了。看着像20的,打起人来像修炼了2000年的。”年轻的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围在一起笑着说。
叶如歌恰好路过,他们立即像被抓包了一样收敛形容,立正敬礼,望向她的表情带着拘谨,又带着好奇。虽然立的笔挺,却莫名像手忙脚乱一样,努力在她面前想要展现出些样子来。
如歌望向这些年轻人。
由于每天在烈日下训练,个个晒得黢黑,却依旧很好看。
年轻的脸上线条清晰,眼神明亮,傍晚的夕阳从他们的眉骨滑到笔挺的鼻梁。他们也有运动和军事方面的天赋,制服下个个身姿挺拔,精实的肌肉流畅。
他们是单纯的、快乐的、调皮的、喜欢玩耍的。
他们有着美好明亮的未来。
“你们生对了地方。”叶如歌突然轻轻地说。
他们诧异,不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叶如歌没有解释,眼底却泛起一丝苍凉。
“你们羡慕我的人生吗?”她问。
黝黑的面孔们红了脸。如歌知道,他们是羡慕的。
“羡慕我的功勋?我的职级?还是羡慕我的能力?”她轻轻地笑。
“我宁愿和你们换。”
“比起这些,我更想过你们的人生。”她说完便走了。没有等待回答。
我只想像你们一样真心地笑。
我相信,他也一样。
这些年,她不停地奔波、查阅资料、闯过一轮又一轮的生死、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搏斗。
她不能闲下来。闲下来的时候她总会怅然若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没有什么人可想,于是也只是无所事事地擦着自己的配枪。和多年前的那个人一样。
十年来,她经历了失而复得的阖家团圆,经历了工作的起步和上升,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相亲,经历了父母的衰老和离世。她早已不再年轻,一切都在往下走,只有枪法越发纯熟。
绝大多数时候,她是孤独而自洽的。她有一种莫名其妙地避世,仿佛逃离了这俗世中的时钟,不和所有人一样为了老病生死而流泪,也不为了什么而欢笑。
在一切都经过之后,在时光已经穿透她之后,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十年了,她终于得到这个位置。仿佛她的活着一直是为了这一刻。
上面传来消息,国际联合军协同北国开展边境警务合作,要彻底剿灭国北部的犯罪园区。
如歌立即打了申请参战报告。
她的理由非常简单有力,她曾经从里面逃出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里,也没有人比她有更卓越的战功。
她t望着领导沉吟的面容,知道自己一定能得到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单位领导最终向上推荐她的时候说,小姑娘眉梢眼角带着些文气,但开起枪来却是凶的不得了。
听说上级单位的人听了都笑,说一定要看看带着些文气的特警是什么样子的。
是什么样子呢。叶如歌听了自己也笑,一只喝过人血的鸽子,还是鸽子吗。
她曾经在上台领奖的时候发言说,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专项组成立,没日没夜地开会准备。如歌在其中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听说老首领死后,接任者的位置本来轮不到gav。任谁都知道,他不是个领导者的样子。
但他除了老首领之外,谁的话都不听。又没人比他更能打。他知道老首领一死,剩下的人必然会针对自己,于是早早在山间设了埋伏。几轮攻击下来,他干掉了所有比他等级高的人。
于是莫名其妙地,他就坐上了这个并没有打算要去坐的位置。谁能想到他的初衷只是不想听别人的话而已。
如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叙述的人寥寥几句,将他的大头照贴在面前的白板上。
没人关心他具体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总之他是个魔头,在一群狗咬狗的斗争中成为了赢到最后的那条狗。大家都只关心怎么对付他。
而她望着那张久违的脸庞,只觉得他仿佛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但还是老了一些。她望着那双眼睛,知道是不容易的。
如果你真心地等过他出任务回来,就会知道无论是多大的魔头,出任务也总是要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她知道那些惨烈的斗争不是大家口口相传的寥寥几句,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魔头。那一定是极其凶险的、生死难料的人间炼狱。
正因为知道这些,她才不怕。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