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萧桓衍正低着头看奏报,孔思弗在禀报明州和福州近几日的事项,张越抱着手在一旁沉思。
听到刘如意的话,所有人像被定住了一样,孔思弗甚至连话都忘了说,萧桓衍从奏报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刘如意,张越放下了抱着的手,惊奇地睁大了眼。
萧桓衍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送来的?”
刘如意觑了一眼萧桓衍:“雪夫人。”
殿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萧桓衍,偏他面上滴水不漏。
还是孔思弗反应最快:“关于福州那边,臣要说的就是这些,那臣……就告退了。”
陈越见状连忙道:“属下也告退。”
二人快步离开了承运殿。
刘如意见萧桓衍依然看着手中的奏报,似是没有反应,便默默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萧桓衍手边,道:“雪夫人问奴才,殿下何时回内廷。”
依照萧桓衍的性子,最忌内廷之人探听他的行踪,但刘如意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因为他直觉殿下不会生雪夫人的气。
果然,萧桓衍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萧桓衍放下奏报,端起釉里红描着缠枝花卉的瓷碗,里面盛着的杨梅和荔枝红白分明,汁水艳红诱人,萧桓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将冰饮吃完。
当天下午萧桓衍就去了西三所。
苏蕴雪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鹅黄色褙子,在亭中纳凉,看见萧桓衍,忙起身行礼。
萧桓衍抬手拖住她的胳膊:“免礼,坐。”
萧桓衍率先坐下,苏蕴雪在他对面坐t了。
萧桓衍道:“今日的那碗冰饮是你做的?”
苏蕴雪道:“是崔嬷嬷做的。”
换做是别的女人,早就在他面前献媚邀宠了,只有她,对着他连最简单的奉承都没有,不知道是不会,还是不愿,连送冰饮讨好他这种事也是做的笨拙又别扭。
二人一时无话,沉默了一阵后,还是萧桓衍先开口:“你找我什么事?”
苏蕴雪看了萧桓衍一眼,只见他神色平淡,看不出情绪,苏蕴雪起身跪在地上,对萧桓衍道:“请殿下开恩,准妾随王妃回京城。”
萧桓衍眉头一拧,声线不由低了几度:“此事本王已经说过,你不能回京。”
“钦安伯府要为妾的姨娘迁坟,出于孝道,妾也要回去为姨娘尽绵薄之力。”
苏蕴雪这么一说萧桓衍就明白了,同时他也不明白,为何钦安伯如此大费周章,非要苏蕴雪回去。
萧桓衍道:“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钦安伯府如此费尽心机要你回京,实则对你不怀好意吗?”
苏蕴雪跪得笔直,道:“妾知道,但他们要动的是妾生母的坟,就算是刀山火海,妾也要去。”
萧桓衍语气冷淡:“苏蕴雪,你如此有底气,不就是仗着本王不会不管你,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妾不敢,妾只是……求殿下。”苏蕴雪叩首,以一种及其卑微的姿态跪伏在萧桓衍脚边。
萧桓衍垂眸看着苏蕴雪纤薄的背,如今的她是如此恭顺、驯服,但萧桓衍知道,她不过是屈服于他的权势之下,若是真让她找到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逃离他的身边。
萧桓衍不想在这里耗时间,站起来就准备走。
苏蕴雪见状慌忙拉住萧桓衍的袍角:“殿下,殿下!妾十二岁那年,伯府欲将许给襄国公府做填房,姨娘知道后,瞒着伯府私下定下妾和孟家的婚事,甚至为此自裁,为妾争取了三年时间,妾才得以逃脱那门婚事,妾的生母,用命换来了妾如今的生活,尽孝也好,偿情也罢,妾都不能让伯府再对往生之人动手脚,求殿下……开恩!”
苏蕴雪见萧桓衍无动于衷,便不断磕头,她不知道面对这个掌控她一切的男人,她还能怎么祈求对方,只能抛弃她那一文不值的、可笑的自尊,用最笨拙的方式,恳求眼前之人,她欠崔姨娘太多,不能不还。
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萧桓衍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转过身道:“可以。”
“什……什么?”苏蕴雪抬起头,喜出望外地看着萧桓衍。
萧桓衍弯下腰,将苏蕴雪扶起来,拿过苏蕴雪放在石桌上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苏蕴雪的额头。
苏蕴雪额头已经磕破了皮,又红又肿,一碰就疼,忍不住“嘶”了一声。
萧桓衍手却一重,加了力道按在她的伤口上:“本王答应你,至于怎么去,本王自有安排,安心等着,不要妄想生出别的心思,想想你的嬷嬷,想想孟家,嗯?”
苏蕴雪疼的微微一抖,但依旧忍着疼答道:“是。”
“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晚些时候来你这里。”
苏蕴雪明白萧桓衍的意思,垂眸道:“是。”
萧桓衍走后,被苏蕴雪命令待在屋里的崔嬷嬷走出来,她抹了抹眼泪,上前搀扶苏蕴雪:“小姐,您快进屋,奴婢去给您请个大夫来看看。”
苏蕴雪不在意道:“皮外伤,不用麻烦,抹点药就行了。”
二人走进屋内,崔嬷嬷带着哭腔又唤了苏蕴雪一声:“小姐,您受苦了……”
苏蕴雪笑了笑,道:“只要你别再一直劝我好好跟萧桓衍过日子就好。”
崔嬷嬷点点头,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回京
承运殿。
萧桓衍把上午刚离开的孔思弗叫回来:“你回头拟一封奏折上报朝廷,就说本王请旨提前回京朝觐,探望病重的钦安伯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