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太小,理解不了张日山对张启山的感情,只是每年跟着他给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坟上香。
如今见到年轻时的他们,心情是非常难以形容的。
张日山不解为何我会这么问,思考一会儿,对我道:“佛爷的为人,你要亲自体会过才明白,你们刚刚相认,未来的时间很长。”
“可是拿到黛石果,我可能就要回厦门了。”我对他说。
张日山道:“为什么不留在长沙?”
“因为要替南洋档案馆的朋友们报仇。”我道,想到马六甲的人间炼狱,想到董公馆背后的墓园,对莫云高的恨意,全都涌了出来。
南洋档案馆遭遇了怎样的灭顶之灾,张日山是有耳闻的,有关莫云高的事,他也不是没有调查过,这个人是广西一代的军阀,却跟张启山为国为民的理想不同,只是为了个人利益,所以私底下跟日本人联系非常紧密。
张启山虽然在查他,但一直找不到能扳倒这个人的实质性证据,如果只是暗杀,先不说他身边有能人做保镖,就算莫云高死了,要是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张启山也无法接管广西的兵权,换个人不过是第二个莫云高,没有意义。
而莫云高也非常提防。
所以双方都处于微妙的平衡,谁都没有打破。
张日山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莫云高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残忍,就凭你们三个,是很难接近他的,还是得靠佛爷帮忙。”
这时,张海楼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无声息,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取了,他拉过我的手,也不在人前掩饰我们的关系,亲了一亲。
“在跟他聊什么呢,我回来了你都没发现?”张海楼像是有点吃醋,无论张日山是不是我的长辈,这时候都是同龄人,张日山对我这个未来的侄女要是产生了非分之想,可就糟了。
张日山嘴角勾了勾,笑容却不达眼底:“在聊莫云高。”他其实早就看出我和身边两个姓张的男人关系亲密,只是表面上假装兄妹,现在连装都不装了,他莫名不爽,“既然你的朋友回来了,我就先告辞了。”
他起身要走,张海楼对他道:“等会儿。”
张日山站定:“还有什么交代?”
张海楼道:“隔壁头等车厢有个从山西来的土夫子,带了很多手下,扬言要把竞拍者都拦在饭店门外。”
“我们只是去参加拍卖,又不是去打架。”张日山道,“更何况,就算要打,他们人再多,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
成为张会长之后的日山伯伯,肯定不会这么回答,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时候他不会接茬,他要等对面的人继续把话说完,再斟酌开口,往往一击即中。
到底还是太年轻,也有轻狂的时候。
张海楼道:“这个人自称新月饭店的姑爷,此番前去,就是为了得到鹿活草,与饭店老板的掌上明珠成亲。”
张日山紧蹙眉头,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会将这条信息告诉佛爷的,多谢了。”
张海楼搂着我的肩:“别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他意有所指。
等张日山离开,我才诧异地问道:“我曾祖母怎么还跟别人成亲了?”
“你问我,我怎么晓得?”张海楼笑道,小声在我耳边说,“你200年后的日山伯伯,没给你讲?”
“没有啊,所以我才惊讶。”我指着他的鼻子,“是不是你乱说的,毁我曾祖母清白。”
张海楼对着我的手就是一咬:“我是这种人吗,虾仔呢,找他过来,我们回包厢细聊。”
张海楼巡视时,来到最末尾的一节车厢,跟张启山一样,这节车厢被某个大财主给全包了,门口守着人,不让外人靠近。张海楼这个人向来叛逆,越是不许的事情,他越是想一探究竟,扮成送餐的女服务生,打听到了对方基本的信息。
那土财主姓彭,人称彭三鞭,是山西一派倒腾砂石的生意人,用鞭的功夫一绝。说是生意人,手里却一点都不干净,奸淫掳掠坑蒙拐骗一个没落下,赚的都是黑心钱。
就连张海楼易容成姑娘的模样,都让这姓彭的想要轻薄,幸好张海楼早在餐食里下了迷药才得以脱身,这会儿正酣睡,便回来报告消息。
彭三鞭和新月饭店的尹老板有生意来往,对方想娶老板的女儿为妻,老板便承诺,只要他能拍下鹿活草,这桩婚事就有得谈。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是个隐患,对方带这么多人,明摆着就是要对受邀者不利,就算不能把所有人都赶尽杀绝,阻拦一部分,对他之后的竞拍都有好处。
可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彭三鞭,就表示这个人应该在张启山和张日山的人生中完全不值一提。
而且这个人贪财好色,光听张海楼讲述经过就能把我恶心坏了,还想勾搭我曾祖母,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摸了摸张海楼的屁股:“你没被猥琐男占便宜吧。”
“我没被男的占便宜,被你占了不少便宜。”他握住我的手,“摸哪儿呢?”
张海侠道:“这列火车从山西始发,沿途经过四个地方,其中一站便是长沙,终点站为北平,全程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大部分受邀前往新月饭店的客人,都会集中在这列火车上。”
这时候不比现代,火车的数量很少,也就意味着班次的稀有。
想要不错过拍卖会,这列火车便是首选。
张海侠继续道:“彭三鞭能在山西一家独大,想必也是有人脉的,他手里一定有一份拍卖会参与者的名单。这列火车刚刚启程,之后的10天,他会对名单上的人有所动作,没有自保能力的,都会被他暗中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