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桌椅摆放四四方方,在中间分了一条宽敞过道,左右两边各有三列,共有六列。
左右两边皆是对立而坐,博士立于中间宽敞过道,来来回回行走着,眼下的学生看得分外清明。
枕清撑着手,瞄了眼旁边的人,底下的坐垫极为薄,像是直接坐在地上一般,寒冷直接透过坐垫透到心里。
好在当下是闷热的小暑天,也不会觉得寒凉,倒觉得热气十足,她换了个方向,从她这个方向看,还能看到外边的荷花池冒出汩汩不息的白色雾气。
课堂里的光彩照人,坐在后边的人儿双手趴伏在桌面上,脑袋埋在臂膀中,在这小暑天里昏昏沉睡,前方的博士捧着书本,朗声讲解。
枕清留意四周的人,既有认识的老熟人,也有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她最后的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人。
那人坐姿端正,目光投向讲课的博士,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炽热又认真,桌面上是密密麻麻的字迹铺展开来。
许昭玥的表弟——郁华隐。
记得上一世的帝师曾评价过郁华隐,郁郁不得志,隐匿终生。
可他最后还是在朝堂上大放异彩,众人纷纷改了言辞,道他华而有光彩,隐而沉稳,年轻有为,不骄不躁,是为千里马。
千里马。
可不得有伯乐才行吗?
枕清敛回目光,淡淡垂下鸦睫。
忽然有一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枕清察觉到那抹视线,寻着来处望去,看到了在瞧她的谢家二郎谢长均。
那目光不似打量,也不像有新人来的好奇,就像是看出了她的模样和身份,出奇地温和有礼,甚至在她看过来,两方对视时,朝她浅浅一笑。
枕清觉得莫名,除了上一回在马车上有过一次交集,她和谢长均似乎没有其他的接触。
或许外边太阳太盛,谢长均的脸颊泛起两片红晕,看起来像是喝了一壶酒水,眼神透出水的光泽,整个人浮起微醺的醉意。
枕清怕太引人注意,也只是温和有礼地笑了一笑,立即撇开眼看向眼前的博士。
许是新来的缘故,不多时,左右两边的人开始上下打量起了枕清来。
枕清目光落在前端,并不在意,时而抬眸时而垂首,时而自顾自地提笔画了画。
一旁的人挤眉弄眼,打量着今日才来的人,待博士说下课后,才敢哼哼唧唧道:“来了个人,你是哪家小子?”
枕清奇怪抬眼,看向第一个找她搭话的人,又敛回目光,正思索如何回答,那人却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又重复问道:“你家大人是谁?官位几品啊?”
“我家大人?”枕清喃喃反问。
那郎君如同捣蒜般点头,枕清抬眼瞧着不远处的博士,以及不知道何时在外边和其他博士们攀谈起来的江诉。
江诉踩着拱圆的桥阶,缓缓拾级而上,在拱桥的最高点,掀起一阵略小的清风,步履从容而下,一身深暗红色官服,在一群白衣中极为醒目,他穿过层层迭迭的景色中,愈发衬得雅人深致。
一群博士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他既没有错乱自己的步伐,也没有显露半点烦躁的意图,而是挂着淡淡的笑容,通身透着亲近温和,又极为有耐心和条理地回答各种问题。
课堂里有不少的学生蠢蠢欲动,兴致勃勃地探出脑袋去看,在博士扫过来的视线里,不约而同地收敛了神色,在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
这番大动作恰似惊动了江诉,江诉的视线移过来,看到枕清后,唇瓣的笑容依旧浅浅,唯独眼中的笑意深了些许,然后大步地朝她这处走来。
枕清听到身旁人的催促声,又看着迈向她的江诉,她收敛起笑容。
这太学是江诉带她过来,那么她家大人的话
说江诉倒也没什么问题。
枕清压平桌面上的纸页,道:“我家大人官居五品,是为中丞。”
那郎君表情多变,中丞大人?
他们喃喃道:“是吏部的?可是他不是只有一个还在襁褓的儿子吗?难不成户部的?可是那老头的儿子都已经坐在着太学里头了,其他的也没听说,还是刑部的江中丞那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呢!”
“就是江中丞。”枕清停止他们的猜测,“他带我来的。”
“你竟然是他的弟弟?我还以为江中丞都是独来独往孤身一人,好在还有个亲人,不然太孤独了!”那郎君好奇道,“对了,你是他的远房表弟吗?”
枕清瞧着即将过来的江诉,朝两边人一笑,压低声音道:“怎么?我只配当他的远房表弟吗?”
“那也不是。”
被反问的郎君当即反驳,又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就是看你们两人长得也不像,他清风,你高风。”
刚坐下的枕清就挺不好相处的,虽然给人的感觉清冽,恰是山涧干净的泉水,叮叮咚咚地清脆可人,也像是个好说话的,可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藏着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目空一切。
他们这群世家子弟,要么就是在自家大人眼皮子底下成了人精,使得三四分眼力见,要么便是明哲保身、但求无过。
对于枕清这般模样,他们心中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这群人个个都是家世显赫,心气儿高的主儿,并不觉得自己会久居人下,亦或是永远都待在这太学里,不然真遇到这样的人,早就将白眼翻上天际了。
少年人心气高倒也正常,这时候的少年郎哪有不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
枕清听到那句“他清风,你高风”,眉眼微微上挑,这比喻,这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