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拔腿去追,可心里又觉得委屈与窝火,被沈望舒几句话说得眼泪都要淌下来,却仍旧执意要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争一个高低,那模样好似自己如果在这里斗嘴输给她了,自己往后的人生都要一蹶不振一样,因而她愤愤不平地道:“妾又如何?!我娘也是妾,不也已经与正妻无异了吗?!”
沈望舒简直头疼:“那是因为你娘命好,遇到一个正妻早死、懒得管理后院的蠢男人,但凡换一户人家,还能叫你们二人在府里作威作福、享受现在的待遇吗?”
她板着脸问沈菀:“今日知府设宴,旁人都携家带口来了,你跟你娘为什么会被留在府里,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沈菀却大惊失色:“你怎么敢骂爹蠢!?”
“有什么问题?”沈望舒没想到她抓重点抓到这里,皱着眉应道,“爹若是不蠢,怎么可能放任你们母女二人搓磨我,又怎么可能养出这样蠢的三个儿女?”
她直言沈家三兄妹是蠢货,敌我不分的模样叫在场的两个人都懵了,沈妄姝倒是已经被她骂习惯了,听见她这样一说,也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好好的又骂起我来了……”
沈望舒懒得再与她掰扯那么许多,开口问了她一句:“姨娘知道你今日来这里吗?”
沈菀一听她这话,方才还斗志昂扬的模样立刻有些慌乱了,赶忙开口道:“你别告诉我娘!”
“还好,”沈望舒放下心来,“母女俩至少还有一个是有脑子的。”
她今日忙了许久,刚刚喝了酒又和虞妙瑛明里暗里地斗了一个来回,半醉半醒地又来管这一档闲事,现下实在累极了,眼见着沈菀已经泄了气,也不再与她争吵,只开口说:“你先回家去,跟你娘把今日的事情坦白了,一个字不漏地劝告诉她。”
“若是杜姨娘也觉得你做的是一件聪明事,觉得你攀上了高枝,那我便成全了你们二人,明日一早就把你这帕子洗干净了,拿个最漂亮的锦盒装起来,恭恭敬敬地送到程大人的府上去!”
沈菀恨地直咬牙。
可如今她寻好的金龟婿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她再留在此处也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与沈望舒再怎么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更别提沈望舒身后那个俊公子,正跟盯着猎物的狼一样看着她,仿佛她再多说几句话、再多骂沈望舒一句,他就要冲上来像咬死一只兔子一般把自己咬死一样。
怒火退去、理智渐渐回笼的沈菀终于有些知道怕了。
因而她也不再和沈望舒争吵,拔腿就要往亭外走去,才走出去不过三步,就又听得沈望舒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背后传了过来。
她说:“若是你敢乱走一步、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我今晚就会打断你那双不安生的腿。”
沈菀恨恨地转过头去瞪了沈望舒一眼,哼了一声,负着气离开了。
沈望舒恨铁不成钢,却也不能一辈子在沈菀旁边耳提面命,她能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若是连杜姨娘都处理不了,那接下来就是沈菀自己的事情了。
她自己都要自顾不暇了,又哪能管得了那么多?不过是人各有命,大家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罢了。
沈望舒见沈菀的身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深处,正转过头去要谢谢陆晏时的相助,却听得陆晏时先开口道:“沈姑娘好似很喜欢打人巴掌。”
他低着头,用水一般的眼睛盯着沈望舒的脸看,分明是一副柔情的模样,却叫沈望舒想起自己刚穿来这本书的第一天、见到陆晏时的第一面时往他脸上扇的那一个巴掌,叫她尴尬的几乎要拿脚趾抠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不想陆晏时接口道:“下次姑娘想要扇谁,叫侍女去做就成了,省的平白扇的手疼。”
他这话说得沈望舒简直目瞪口呆。
不是,那个风光霁月、正直善良,最见不得别人恃强凌弱的男主呢?!怎么他人设突然变了?也没人通知自己啊?!
可沈望舒惊归惊,心底却莫名的有几分欢喜,就好像自己轻易的得到了眼前这个少年人的偏爱与支持,他将自己苦苦挣扎却求而不得的陪伴与信任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给在泥潭里深陷的沈望舒递出了救命的绳索,一点一点地将她往上拉,叫沈望舒高兴的都有些飘飘然了。
所以她近乎得寸进尺地开口问他,问这位日后会坐在金銮殿上、高高在上的皇帝:“那若是你呢?若是日后我要打你,也打得吗?”
陆晏时却想都不想地答:“姑娘想打便打,陆某绝无半句怨言。”
“天啊,”沈望舒想,“他是不是疯了?”
可沈望舒躲藏在皮肉之下那颗炽热的心却因为这一句话小鹿乱撞似的跳动了起来,跳得她都要害怕这擂鼓一般的声响被心里住的那个沈妄姝发现了。
我也要疯了,她想。
醉仙楼花园里的回廊曲折悠长,仿佛一眼看不到头似的,沈望舒和陆晏时二人并肩在回廊上无言地走着,鞋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踩出清脆的声响,走廊上的灯笼在灰暗的路面上投下一圈一圈的光斑,又被她们二人一步一步地踩碎了,光影在寒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晃,宛若在做什么无声的抗议。
清冽的风又自她们二人中间穿过,将沈望舒方才因为酒精而发烫的脑子吹得冷静了三分,这才平复了心情去问陆晏时:“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与他说说话,省得二人一言不发的有些尴尬,又哪里知道陆晏时是看见她自己一个人连侍女都不带就悄然离席,自己就不过脑子似的想要追着她出来、想要与她单独相处,多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