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去拜见了克洛德王后。”安妮·博林道,她的双手绞在了一起,“她看上去不太好,她感染了梅毒。”
“上帝啊!”约克公爵惊叫道,他当然听说过梅毒,知道这是一种可怕的疾病,这种疾病在他父亲在位时一度流行,但他哥哥继位以后对伦敦城内的梅毒病人进行了隔离和治疗,因此和梅毒泛滥的法兰西相比,英格兰受其影响不算剧烈,至少贵族中鲜少有人中招,“一定是弗朗索瓦一世将这种病传染给了她!”
“她从未有过不忠之举,却受到了不忠者的诅咒”安妮·博林看上去仍然心事重重,而约克公爵也不自禁暗暗咋舌:在得知克洛德王后返回巴黎后,他也兴致勃勃地想要见她一面,然而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他此前虽然知晓克洛德王后不算漂亮,但总觉得她至少应该算得上清新可爱,他没想到她竟然既无美丽容貌也无高贵气度,而且竟然还身患隐疾,即便这样的疾病来自于弗朗索瓦一世,但克洛德王后就不该自我反思一下为什么上帝会一并诅咒她吗?
对比残疾甚至丑陋的克洛德王后,他身边的安妮·博林是如此优雅美丽且风情万种,回想起弗朗索瓦一世和他妹妹玛丽王后曾经的婚约,也暗暗为妹妹躲过一劫庆幸,而望着身侧忧郁垂泪的妻子,他心中的怜惜之意更甚:“不要难过了,亲爱的。”约克公爵含情脉脉道,在安妮·博林的嘴角烙下一个吻,“何必在意他人的命运呢,我们幸福就足够了,我知道你的恐惧,你放心,安妮,我一定不会让你承受这样的痛苦的!”
“您本该迎娶的人是她,本该得到幸福的也是她!”
“所以你同情另一个女人同情到要把你的丈夫也让给她吗?”约克公爵终于皱起眉头,他有些不高兴,并且即将失去耐心了,而安妮·博林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大人,我只是惊叹我的幸运罢了。”
“当然,全英格兰都不会有如你一般幸运的女孩了。”约克公爵终于眉开眼笑,而安妮·博林一言不发,只在一侧安静地听着约克公爵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一日的经历见闻,他并不在乎她是否真的关心他的一切,他只是需要一个承接他表演欲望的观众罢了。
很多人都觉得她非常幸运,身为一个商人的女儿却能得到公爵的垂青,而国王和王后都支持她的婚姻,使她能够一跃成为约克公爵夫人,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光鲜的外衣背后她背负了多么沉重的压力,国王可以因为她有针对布列塔尼事务的价值抬举她,也可以因为她不再具有这样的价值舍弃她。
但现在,她很庆幸英格兰国王对布列塔尼存在兴趣,并且愿意付出代价以维系这一利益,这意味着与布列塔尼息息相关的克洛德王后和勒妮公主并非没有命运的转机,她们不会像布列塔尼的安妮一样只能徒劳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直到此刻,安妮·博林才终于觉得她在并不情愿的情况下答应的婚姻和任务能够给她带来一些真切的力量与欢愉,如果她还像七年前一样只是一个英格兰侍女,一个外交官的女儿,那对于克洛德姐妹即便她心存怜惜与同情,她也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们的能力,甚至于自己都朝不保夕。
而现在不一样,布列塔尼的安妮曾经渴望拥有的英格兰的支持正是她的底牌,她来到巴黎的原因,和七年前相比,她不再是一个只能因为寂寂无名、不会被当权者注意到而可以替布列塔尼的安妮隐藏遗嘱的小侍女,英格兰国王给了她机会,让她可以成为王室的一员,进而借这个身份回到法兰西宫廷去插手未来的欧洲局势,那么,她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拯救克洛德王后吗?
勒妮
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选举将在7月正式进行,尽管有关最终的结果仍然扑朔迷离,但在法兰西,人们还是倾向于相信国王已经在德意志收获广泛的支持,而乳臭未干的查理王子根本不能与国王竞争,短期内,这有助于提振信心,但一旦结果不如人意,人们的怒火无疑会反噬自身,针对这种可能,弗朗索瓦一世提出若他未能当选,则他将以选举舞弊为由与查理王子开战,而战场就是勃艮第。
长久以来,有关勃艮第的问题一直是弗朗索瓦一世及其近臣的心病,而布列塔尼的安妮选择将勃艮第授予洛林公爵无疑是在法兰西内部又埋下一个炸雷,令弗朗索瓦一世每每想起都深恨不已:洛林公国原系神圣罗马帝国领土,在1431年因女继承人洛林的伊莎贝拉同安茹的勒内一世结婚而与法兰西的安茹支系合并,他们的外孙洛林公爵勒内二世在南锡战役中击败了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也就是如今的查理王子的曾外祖父。
由于安茹支系的继承人相继过世,其主支领地(如安茹、普罗旺斯)等被并入法国王室,但洛林公国一直被这一支的后人保留下来,直到1510年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借路易十二世深陷谋杀风波的机会进攻洛林,出于自己的私心和削弱法兰西王权的目的,布列塔尼的安妮将洛林割让给了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虽然她的行为固然可以被称为是大兵压境之下的无奈之举,但把在大胆查理战死后划归王室直属的勃艮第地区赐封给洛林公爵,就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从查理王子的角度,勃艮第是他曾外祖父的领地,祖母勃艮第的玛丽的遗产;从洛林公爵的角度,勃艮第是他失去祖传领地后的补偿;从弗朗索瓦一世的角度,勃艮第本应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取得的遗产却眼睁睁看着洛林公爵虎口夺食,再加上洛林一系同勃艮第一系因大胆查理之死埋下的旧怨,布列塔尼的安妮可谓是给继承了勃艮第遗产的哈布斯堡一系一个绝佳的介入法兰西内政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