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佣转过了头,在极其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夫人改变主意了,她让我直接带着您去见家主。”
“奚衍宸?”
苏慎玉心跳加速,简直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喜。
女佣极轻极快地点了一下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复杂了些。
苏慎玉注意到,这次他们往楼上走去,直至来到了位于城堡顶楼的最末端房间门口。
苏慎玉心跳如擂鼓,之前看到欧洲中世纪古堡和无价的壁画不足以让他心动,唯有即将见到那个人才会让他心动。
女佣敲了两下门,但力道不大,更像是一个需要遵守的礼节,房间里面没有回应的声音,紧接着,她推开了门。
奚衍宸静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柔和,眼睑下一片宁静。周围的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监护仪上闪动着各色光点,输液架上悬挂着透明的液体袋。
“他为什么还没有醒?”
苏慎玉在病床边坐下,手指不受控制地抚向奚衍宸的脸颊,心中酸涩如同谁在他心口上咬了一口,有些想哭。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他可能再也不会醒来了。”
一个充满着威严的女声传来,苏慎玉立刻朝着门口望去,门口正站着一个年约四五十的妇人,她姿态挺拔,头发梳理地一丝不苟,皮肤保养得当有红润光泽,正用一种不悦的目光打量着苏慎玉。
引人瞩目的是,她的眼睛也是灰绿色的。
苏慎玉站起身:“您是奚衍宸的母亲?”
夫人缓慢地点了点头,冷冷的灰绿色眸子中不知在酝酿着什么,然后叫女佣退下了。
女佣临走时关上了房门,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包含着紧闭双眼失去意识的奚衍宸。
苏慎玉忍不住道:“夫人,奚衍宸为什么还是没醒?另外为什么您说这是因为我的所作所为?”
夫人一拂天鹅绒的华丽裙摆,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冰冷地审视了他一会儿,然后道:“你真的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存心想害他呢!”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与此同时,在他脑中,却突然之间浮现出了一个近乎荒唐的猜测,他反复告诉自己那不是真的。但如果这个猜测成真的话,他……他的一颗心已经被浸泡在了冰水之中,等待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审判。
夫人严肃的声音幽幽响起:“你知道,奚家的历任家主为何能在各种投资决策中保持绝对的理智,从而让奚家成为最为鼎盛的家族之一吗?”
又是这个问题,苏慎玉曾经听奚可和奚衍宸都提起过。
他斟酌着回答:“因为他们没有世人的情绪,十分冷漠。”
“呵,他竟然连这个都跟你说?也对,要是他不告诉你,你又怎么会自作聪明地教他情绪?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夫人的目光步步紧逼,苏慎玉顾念她毕竟是奚衍宸的母亲,不想闹得太僵,于是犹豫着道:“他说,为了选择出真正堪当家主的小孩,奚家会把……会把候选人们的宠物都杀死,直至挑选出真正冷心冷情的人。”
夫人不怒反笑:“他竟然这个都和你说?”
那一瞬间,苏慎玉从她的眼中,看见了浓浓的恨意。
“可惜,只可惜,最关键的事情,他怕是连自己都不完全知晓吧?”
夫人从床头拿起了一瓶药,她望着那瓶药物,却对着苏慎玉冷冷道:“你真以为通过杀死宠物唤起的ptsd就足以让小孩子丧失感情了?还是你以为奚家的遗传能够让所有人拥有冷心冷情的特殊基因?”
“完成计划真正的重点在于这瓶药。”
她晃动着那瓶药物,脸色苍白如雪,又冷硬如铁。
“长时间服用这种药物,会让人渐渐丧失感情,而这只是这种药物的第一种功效。”
“为了使奚家的继承人们心甘情愿十数年如一日服用这种药物,这种药物还能发挥另一种功效。”
“当奚家人产生情感波动的时候,他们的心脏会疼痛,等到疼到受不了的地步,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吞下药物,当然了,继续吞下药物本身也会导致他们的情绪感知能力进一步衰退。”
苏慎玉声音哑了:“这……这是饮鸩止渴。”
他转头看向睡得无声无息的奚衍宸,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吗?”
夫人也看向儿子的方向,目光中却是明显的嘲讽:“他不知道,他以为奚家人短命,是因为心脏有问题,那种药物只是治疗心脏病的。”
不,苏慎玉在心里默念,他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在情绪波动后不服食药物,就不会反复请求他教导他学会情绪。
他明明知道,只要不固执地学习情绪,或者只要在情绪发生波动的时候,顺从地服下药片,就可以免受心痛的折磨,他还是可以做回外表光鲜亮丽、面容冷漠如雪的奚衍宸。
可他不想要屈从命运的安排,甘愿像将鱼尾化作双腿的小美人鱼那样,默默忍受痛苦与磨难。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他愿意用生命来爱你……
“我恨你。”奚夫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出,望着苏慎玉的目光满是厌恶。
她带着苏慎玉来到一处画廊,指着上面悬挂的每一张画道:“这些人都是奚家历任的家主。”
苏慎玉逐一望过去,他们的面容无一不严厉克制,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雕,望之让人心寒,但也像是被死死困于笼中的猛兽,任你如何张牙舞爪皆在心里,不得解脱。
苏慎玉在最后一副画像前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