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问谢朝真要去哪儿,两人就那么安静地走着,像是要走到天荒地老。
蚺城要说好玩,其实也算不上。
毕竟没有不可替代的风景,商业气息笼罩下的人间逐渐趋同。
不过她的身边,倒是有个……特殊的人。
谢朝真也没做计划,她偏头看时清辞,问:“想去哪儿”视线停留在时清辞唇角的牛奶渍上,她指尖蜷了蜷,片刻后,才取出纸巾递给时清辞。
时清辞面色微红,擦了擦唇角,一会儿才低声说:“去花田那边”
谢朝真点头:“行。”她们买的是联票,有效期好几天,不跟团很是自由。本来准备租车,可一想到停车场可能爆满,就打消这念头,坐景点的车走。
到了高岭上,放眼望去,是金灿灿的黄。人比时清辞料想的要少些,在小径上行走的只有零星几对手牵手的情侣。
时清辞走上石阶,视线有远处回到了狭窄小道两侧的花树上。
“海棠梅花”时清辞不太认得清这些植物,毕竟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里不怎么见,后来有了她也不感兴趣,只在诗文里吟诵那么三两句相关的句子。至于画画——她个野路子,平日里用不着画这些,当然也不会费尽心思辨认。
“都不是。”谢朝真笑了笑,伸手一指,“这边是桃花,那儿是梨花。”
时清辞轻声说:“你都认得了。”以前谢朝真比她还五谷不分,高二的时候,因花坛中一株形似夹竹桃的树到底学名叫什么,发生过一场辩论。按理说树木都挂牌的,可能是那株小小的树年份不久,被打理植物的老师忽视了。最后谢朝真拉着她在信息技术课查各种资料,是她认错了。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时兴起一提,过去就忘了,可谢朝真跟她不一样。
谢朝真一挑眉,眸中笑意越发浓。她问:“不准备赋诗一首啊”
时清辞道:“我只能说一句‘哇,真好看’。”
她见桃花,想的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怕是的“人面不知何处去”。
她看梨花,想的是“青旗沽酒趁梨花”,怕是的“梨花满地不开门”。
桃花有意流水无情,像无解的困局。
谢朝真与时清辞眸光相对,款款深深,似是包含着无限柔情。
许久,谢朝真开口:“这里是山阶,不要倒着走。”
时清辞扭头看了眼蜿蜒向下的台阶,一句“我没”还未说出,就因谢朝真伸来的手,心尖一颤。
谢朝真将时清辞带到身边才松开她,指尖还停留着一股温热,她说:“来这边玩,春秋最适合。”
那个她们期待的夏季假日,并不能带来眼前的风景。
时清辞顷刻间明白了谢朝真的言外之意。
可她还是遗憾那个没能成行的夏天,就算天地间只剩下烈阳和蝉鸣也不要紧,她只要能看着谢朝真就好。
“拍张照”时清辞从不远处拍照的旅人处得到启示。
她们分开得太匆忙,以为会有未来,便忽略很多,到最后想要寻找承载记忆的东西,也只有零星的书信与一些逐渐在岁月中残损的小礼物。回忆是美好的,可过去却没能过去。时清辞忽然很想留下点什么。
谢朝真颔首:“你来拍。”
时清辞往后退了一步,本意是留下谢朝真单独的影像。
可谢朝真向着她笑,问她:“你不过来吗”
时清辞很少自拍。
虽然自认审美,构图都不错,可拍下来的照片怎么都不满意。
谢朝真也听话,任由她摆弄着,直到路人也觑准那片风景,不耐烦地瞧着她,时清辞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腾出那块绝佳的拍照地。
时清辞语气懊恼:“我拍得不好看。”
谢朝真犹豫片刻,说:“那你回去修修图”
时清辞听了这话才找到点自信,点头道:“修完后发给你。”
两人并肩从台阶上往下,踏入金灿灿的花田中。
蜜蜂在花田里穿梭,飞来飞去有些恼人。但是聊天的时候,什么烦恼都抛掉了。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谈傩舞,傩面的事情。这些跟谢朝真的工作方向相关,慢慢的,谢朝真也提到过去,提到醉酒时候没有谈到的往事。
“跟你比起来,我的生活乏善可陈。”时清辞低着头叹气,“跟过去向往的一切背道而驰。”世界很大她想出去看看,可看到的不是没有天花板的浩渺天地,而是无可奈何的世俗人情。“其实除了身体,还有一种心态上的疲惫。”
“以前的一个老主编说,我们不是隐瞒,报导是部分的真相。”
“可部分这两个字,就等同于扭曲。”
“有一年某个区大火,之后都在严查用电安全。走访了好几个地方,其中有个大通铺,混杂着几百号人,大冬天的,就用棉被一裹。那边要他们搬出去,他们就说没地可去。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底下的东西不能深挖,挖了也不能说,因我我们要‘正向’的反馈。”
……
时清辞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有时候是工作,有时候是生活。她也没看谢朝真,语气中混杂着一种疲惫和无奈:“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我变得不爱跟人说话了。”
谢朝真问:“为什么”
“不知道。”时清辞耸了耸肩,她像是一艘漂泊的船,找不到港湾。也不是,是她不愿意回头。时衢能够给她温暖,但她已经学会不给时衢带来麻烦,她不想让时衢担心。有几次进了医院她也没跟时衢说,甚至没打电话回家。后来时衢还阴阳怪气她,问她是不是手机坏了,她打哈哈过去了。不是不想,她怕一开口就止不住眼泪。痛苦的时候可以忍,但是到了一个能够宣泄委屈的地方,心脏一抽一抽的,情绪反而难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