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枝记得初次见面,五条老师就抱住了他。
回想过往种种,他认真地说道:“老师,你太轻浮了。”
五条悟佯装耳背:“哈,我太轻了?”
户枝叹了口气,抱起换洗的衣物,说:“我先用浴室了。”
五条悟目送着少年并不算瘦弱的背脊转进了浴室,在他看不到的过去,多亏少年顽强的生长,才有了今天的点滴。
在户枝所有的噩梦里,都是一片浓烟,以及无数的呐喊。
起初是一个人,后来所有人都加入了呐喊之中——
“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场面一度失控,有人激动的冲上来,撞到小男孩的身上。他的手里拿着短刀,毫不留情的向小男孩的腹部刺去,锋利的刀刃甚至划破了小男孩的衣袍,仅有一公分就能刺进肌肤的时候,他的手腕被周围的人扣住了。
按住他的人不是出于保护小男孩的立场,而是用厌恶的口吻告诫持刀人:“不要触碰恶魔,会找到厄运。”
小男孩想要躲到父母的身后:“我不是恶魔,恶魔在哪里。”
他望着空气的眼神落在他人眼中,无疑更加诡异恐怖。
持刀人激愤地抬起头,“你这个恶魔,就是你杀死了南陵!”
小男孩对人们的咒骂置若罔闻,他扭头看向神色复杂的母亲:“妈妈你身后长了两条影子。”
他的母亲瞬间变了脸色。
“这个孩子就是魔鬼的化身。”祭司笃定地说。
紧接着画面一转,小男孩的眼前燃起了熊熊大火,他闻到焦灼的气息,他感到皮肉整从自己的身上剥落。
然而,就在大火愈演愈烈之际,大雨倾盆而至,那磅礴倾泻的雨水夹杂着血色,落在身上灼烧感旋即传来。
祭司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慌忙的找到一处凸起的石墙下躲雨,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地面被腐蚀的声音。而不远处的尸体在这奇异的雨水中,逐渐消融,混着水流融入大地。
祭司瞬身一个激灵,不寒而栗,脑海中闪过在某页泛黄的书页上看过的一句话。
——死亡如影随形,世界将在此终结。
深色的雨水之下,火光冲天,乌黑的天空被渲染上了烈焰的红。
他们慌乱地寻找避雨所时,捆住小男孩的绳子被火舌舔去一段。求生的本能,让小男孩连滚带爬地逃离火架,赤着双脚往山上跑去。
他不敢往后看,可不时传来的脚步声,令他感到树后、草丛里……到处都隐藏着恶魔的视线,他们正无声的监视着他。
小男孩不停地跑啊跑,从黑夜跑到白昼,日头已然高升,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身心的疲惫感一股脑涌了上来,紧绷多时的弦彻底断了,小男孩颓然地坐到地上,半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忽然他的肩膀一沉,一只皮肤焦黑的手按住了他。
这便是噩梦的开始。
十一年前,五条悟毕业前夕的最后一个委托任务,在偏远的小村庄。
他抵达之时,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具男尸蜷缩着倒在角落里,鲜血弯弯曲曲的顺着他的身下流淌出来延伸到门口,四壁上喷溅了大量的血迹,尸体面容狰狞瞳孔里满是恐惧。
村里已经看不见壮年人了,侥幸活着的人缠绵床榻,口齿不清,四肢抽搐,眼神空洞,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
老人们个个形容枯槁、战战兢兢,不停恳求他驱逐恶魔。
“我就知道会这样,我就知道会这样。他把灵魂卖给了魔鬼。”老太太转动着浑浊的双眼,两唇微微打颤,布满褶皱的脸上全是怨恨。
然而五条悟心中没有半分同情之情,因为村里的每个人,背后都藏着浓稠的诅咒。
他们是被自己心中的恶念反噬了。
五条悟没有时间听这些无意义的抱怨,他迅速锁定了咒灵所在地,登上村后的高山,他在一垛稻草堆前停下了脚步,用手将草垛从中间分开推到两边。随着草堆的移动,被绑成人形的木头显露出来,一颗头骨挂在木头的顶端摇摇欲坠,而以木头为中心,地面上被人用黑墨汁画出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
“简直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五条悟一脚踢断木头,轻而易举地祓除了咒灵
“区区一个二级咒灵也值得我跑这么远,”五条悟抱怨着走在山间小道上,“根本是故意整我吧。”
就在下山的途中,他听到一阵窸窣声,起初他以为是野兔,后来他看到了一张稚嫩的脸庞。
小孩的身子藏在灌木丛里,只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和脸上小鹿般澄澈的眼睛。
小孩直直地看着他,小声道:“你也看得见恶魔吗?”
少年时期的五条悟尚且年轻气盛,彼时他认定了村庄里的人无药可救,权当小男孩在父母卧病在床时还没心没肺的上山玩耍,所以对于小孩的问题,他面无表情地一推墨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除咒任务已完成,五条悟一心想着回归甜品文明的怀抱,至于其他全不在他考虑的范畴。
直到一周后,五条悟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
某落后村庄,在村中爆发传染病时,举行“净化仪式”,不慎引发山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村中无人幸免,专家呼吁大家要相信现代医学……
他曾经有机会改变小孩的一生,却由于他的傲慢和冷漠,错过了。
五条悟几次梦到那条小路,每当他回头,小孩都变成了一具焦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