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宸听懂了。
仔细回想一遍,当年在桂川边,他应该察觉到了,她碰到污浊会起痒疹。如果现在他疑心加深非要验证,这一关终究骗不过去。她叹了口气:“掌门为何一定要找出青青呢?”
云渊默然片刻,才道:“对于她……桂川一别后,我想知道她后来过得如何。”
缩在被子里的青宸不禁腹诽:她过得倒霉透了,这两百年都在关禁闭。
“对于你……”云渊收起话语中的一丝怅然,“观你言行,与卷宗诸多不符。身份可疑者,不可进入玄洲仙宗,除非查实身份。”
青宸心里咯噔一响。所以他的意思是,她要是不坦白,就当不了玄洲弟子,登不了岛?他是玄洲掌门,有此顾虑也正常。
但她并不想暴露真实身份。
他们也就在两百年前相伴一个月,两百年后也才共处几天。她并不知道,如今的他可不可靠,会不会通报圣殿。
眼下,不能贸然承认,也不能彻底不认……
青宸反复思忖着,又摸了摸自己,双颊上的鳞片消退了许多,颈上和身上的还在。她坐起身,将被子紧裹脖颈,手指笼着衣袖,掀开纱帐一缝。
“掌门,”她轻声唤道。
云渊倏尔回望,入眼便是纱帐里,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她。
露出被子的那双眼睛,与今早的她迥然不同。他一眼便认出,这双眼睛来自两百年前,面纱被树枝挂落时,让天地失色的那张脸。来自雾中桂树下,凑在他颈边闻香的那张脸。
两百年前惊鸿一睹时的震颤,沉寂许久后,又在两百年后让他全身凝固。
“果然是你。”他缓缓说道,有意料之中的释然,也有久别重逢的惊讶。
啊啊啊,谁懂这种直面尴尬脚趾扣地的感觉?
这一刻,青宸只想彻底埋进被子里,而不是与他对视。方才她细细回忆过桂t川那夜,此刻再看云渊,满脑子都是他被扒开领口时颈窝溢出的香气,被她来回咬出的下颌牙印。
两百年前躲掉的羞耻之箭,依然在两百年后精准射中她的眉心。
青宸“嗖”一下放下纱帐:“弟子衣衫不整,还望掌门见谅。”
云渊赶紧转头望向地面。他深吸一口气,又问:“曦阳城青龙祠没有晴长老,你到底是何身份?”
“弟子……”青宸飞快在脑中组织语言。
房间寂静,他继续耐心等待着。
“云师弟!”房门忽然打开,雪羿匆匆进来,“云师弟快回青龙祠,师伯正在找你!”
云渊回头,眸色疑惑:“雪师兄怎么回来了?”
“师伯说谳决大会上有一事,非得由你出面。你迟迟不回,师伯便让我来找你。”雪羿叉起腰解释道。
“什么事连石长老都拿不了主意?”云渊问。
雪羿撇撇嘴,摇头道:“师伯没跟我说,只说等你商议后再定。”
云渊垂眸思忖了一瞬,又道:“好,我现在回祠。”他看向榻上纱帐,“方才的问题,等你回祠说与我听。”
“弟子明白。”青宸应道。
“走吧。”云渊又看向雪羿。
雪羿忙道:“我在鹰堡还有些事。今日百姓受惊,我得吩咐下去,多加安抚,以免城中蔓延恐慌。云师弟先行回祠,我一会儿再过去找你们。来人,送云掌门。”
守在门口的鹰仆躬身抬手。云渊回眸看了一眼雪羿,微微颔首,抬步走出门去。听他们脚步声走远,雪羿连忙关上门。
青宸一把撩开纱帐,看到房门关闭,松了口气:“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还得临时编话。”
此刻她未戴面具,睹见她的面容,雪羿微微一怔,又才说道:“本来师伯只想派个弟子过来找他,但我听说他在鹰堡等你醒,怕你露馅,就一刻不停地赶回来了。你好些了么?”
青宸撩开发丝,展示颊边鳞片:“喏,在消退了,是不是像蜥妖?”
雪羿弯腰仔细端详起来:“说真的,还没见过鳞片长到你脸上,当真有种特别出众的气质。”
“滚。”青宸重新放下长发遮住脸颊。
雪羿想起云渊方才说的话:“他问你什么,让你回祠告诉他?”
“他还是认出我来了。”青宸叹了口气。
“认出你是三殿下?”雪羿讶异。
青宸摇头:“认出我是两百年前桂川边遇到的人。那时我也用了假身份,不过他知道那是假的,刚刚问我到底是谁。”
“那你……”雪羿愣住。她每次提到桂川都欲言又止。而云渊身为掌门,对一个新弟子格外关心,也是因为认出了她。他们在桂川发生过什么,这让雪羿感到颇为不安。“那你准备怎么说?”
“反正,绝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青宸捏着眉心,深吸一口气,“以前我要么深居圣殿,当个无用殿下,要么游历在外,当个野生龙使,一向都是姐姐们和玄洲仙宗打交道。除了你俩,我也不认识其他玄洲弟子。本想改换了容貌,玄洲应该没人认出我。但没想到,他竟然记得我的声音,那天早上我混在人群里说话,他就听出来了,然后一路怀疑到今天。”
雪羿听得愈发不是滋味:“他为何如此在意你?莫说两百年前结识一个月之人的声音,就算两年前结识一个月的人,我都记不住声音。”
青宸扯着纱帐的手一紧:“那时我老欺负他,仗着假身份的辈分高,总让他干脏活,自己却一概不碰,还强迫他做不情愿之事。”
看着雪羿将信将疑的表情,她无奈摊手:“他对我的印象肯定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