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浊娘嘱咐过不许乱跑,少白姐姐才刚清醒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同浊娘讲,你又要去哪里?!”厌厌扔下手里的鸡毛掸子,双臂一展,立在门前,微微嘟着嘴巴,一副顶不乐意的模样。
无论少白向左向右,虚晃几次都没有用,论力气,厌厌恐怕能把她当做什么物件儿抡出去,就如同丢沙包里的沙包那般轻,少白眼珠子往窗口瞥了瞥,待对方一个不注意撒腿跑到窗前,本想顺着层迭翘脚飞檐跳到楼下去,可谁能料到才刚推开窗,便被吐了一脸的瓜子壳儿。
打眼瞧去是个明媚少女,挑一对蛾翅眉笑着,一双如小鹿般的圆润眸子里却没有应以相称的天真无邪,取而代之的是一闪即逝的精明老成,手里握着一把五香瓜子儿,两片嘴唇上下翻飞嗑个不停。
这可不巧,少白刚想要从窗子跃出去,正赶上她吐瓜子皮,两人相视片刻皆是一愣。
一条鲜绿色的尾巴缠绕在朱砂色的柱子上,鳞片若开了刃的小刀一般,片片闪着寒光,少白只瞧了一眼便垂头丧脑,叹了口气唤了她名字,“元溪!”
那被唤做元溪的少女生得与浊姬有六七分像,只不过不若浊姬那般浓艳妖媚,年纪看起来也小了许多,再加之眼神并没有浊姬那般狠厉泼辣,余下的三四分不相似应就在这儿。
早先少白来到半更雪对元溪的印象并不深,第一眼还以为是浊姬的同胞姊妹,后来问了厌厌才得知并不是。
“你也是来拦我的?!”少白印象里近乎没怎么与元溪说过话,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反而因与浊姬外貌相似而觉得有些别扭,一撞见便吊着胆子不敢造次。
离堕楼只有一步之遥,猛回头瞧了瞧身侧的俩蛇妖,厌厌皱着八字眉一副愁苦的样子,就好像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还命苦的,至于元溪则是放任自流不甚上心。
少白清了清嗓子问元溪,“你不拦我?难道不是浊姬让你守在这儿?”
“我为何要拦你,浊姬只说让我看着你别被别人杀了,又没说让我拦着你不让你自己寻死,况且我何时说过不让你出门?你如今恢复如何还是未知数,若是硬要走窗户与我何干?不过你要跳便跳,不必顾虑我太多,反而是替我省了事。”元溪从柱子上跳下,化作身着一袭浅色衣衫的少女,打眼瞧去像是春风催打花苞翻出的第一抹新绿,十分娇嫩可人,却是不大能听她开口,张嘴便不饶人,这一点倒是深得浊姬真传。
“那我跳了啊!我真的跳了哦!真的真的……”少白手撑着栏杆,一条腿已经跨了出去,那样子像是在骑驴,至于为什么没说是骑马,因为她现在模样实在狼狈难堪。
厌厌大惊失色,连忙跑到少白身边,却笨拙得很,差一点没剎住脚将栏杆上的人拱下去。
这下倒好,原本说是要跳楼,而今少白弯下身两只胳膊紧紧抱着栏杆不撒手,像是只猴子跳错了树枝,挂在枝丫上,生怕自己掉下去。
“你不是要下去吗?这下不是正正好?怕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元溪抖了抖落在衣襟上的瓜子壳碎渣,对少白不甚在意。
“反正你踏出此门便不归我管了,我就同浊姬讲你去找那……我不曾记得如何唤他……总之他如今在镜婆那里养身子,你要是不想死在他前面,那就少折腾些,至于我,只要你不伤害浊姬那便与我井水不犯河水。”说话之时不免瞧得出费了许多劲儿,也愣是没记起白毛怪的名字,这才不得不含糊作罢。
此楼之高能将大半个肃辛城尽收眼底,而楼下的嘈杂人声到了楼顶已静若蚊蝇,元溪刻意倾着身子向楼下瞧了瞧,甚至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元溪穿过少白与厌厌之间,直奔房门而去,伸手推开门,半点未曾想过门口竟还站着个人,方才吓少白那一下如今被别人原原本本还了回来。
绸桑眯起一双狐貍眼正微笑着,好似一老早便得知有人要出来,目光划过,不经意间将屋中人打量个遍,如今整间屋子通透得很,他瞥过大敞的窗户,笑吟吟问:“难道是在下来的时候不对?”
元溪并不在意绸桑,而是让出一条路来,离去前回望着少白突兀开口:“你正在糟践的东西或许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不要因小失大,日后追悔莫及。”说罢退离房间。
少白并不明白元溪为何突然这么说,茫然拉了拉身侧厌厌,只见厌厌也一头雾水。
“火气真大。”这七天少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过的,浑身上下如常,若非说哪里不舒服,那可能是喉咙里快要喷出火焰,像是早就被米饭粒儿粘合到一处去的两张纸,现下撕开着实费劲儿,立马跑到桌旁想给自己倒一碗茶,才刚刚握紧茶壶,掌心之处传来一阵疼痛。
“嘶……”少白倒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掌不知缘何被包扎个严实,不需扒开看也晓得伤口该是一长条,“我只记得我见隐有异样,便跑到前堂寻浊姬,一到前堂没多久就晕倒了,之后的事一概不知,缘何手会受伤?!总不至于这么巧,我一跤摔刀上了?还得是刀刃向上?”
厌厌就差满脸写上我不知道四个字,“浊娘将姐姐交给我时就已是这样了……”
“这样?”少白晃了晃手掌,实在匪夷所思。
寻思良久,听见茶碗撞击桌面发出声音,她这才忆起这屋子里还有个绸桑。
绸桑一直默默听到现在,若非替少白倒这一碗茶兴许还能再多听一会儿,惊觉少白看他,垂下头压低了声音,“你们继续,莫被在下打扰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