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三断了一条腿、一只手骨又是粉碎性骨折,姑苏衙门的老爷虽收了孝敬,对他们这等人却也不会有什么礼待,照样往大牢里一扔,熬鹰吧!
熬得你们两个小子,把这些年江上赚来的银子全孝敬上来,再看能不能放你们一条生路了!
因此江老三的哀呼声不断,江老大的咒
骂声也不断,一点红没废什么功夫,顺着声音,就找到了这二人。
然后,这二人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一点红一句废话也没有说。
江氏兄弟只看见了他们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道剑光,又快、又急,剑光自这黑衣人的手中刺出来,就好似是爆裂的火星,又如同冷色的匹练,刹那之间,便刺入了二人的咽喉。
只刺入了三分,便已足够。
黑衣杀手神色冷冷,收回了剑,多连一眼都没有看这二人,如轻烟一般掠了出去。
只剩下这绝望的二兄弟,他们的眼睛均是瞪得如青蛙一样大,额头又渗出了豆大的汗水,不断地顺着额角往下流,江老大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忽然狂吼了一声,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而后,数秒之后,同样在窒息中挣扎的江老三喉咙里冒出了血泡,没断的那一只脚在地上用力踹了两下,也不动了。
杀了人、灭了口,解决了潜在隐患的一点红此刻心情却没见得有多好。
因为那衙门大牢实在是……好难闻。
他在里头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事情,迅速的撤离,整个过程恐怕都没超过两分钟,但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
江浙一带水网密布、交通便利,乃是行商的必经之路,姑苏乃是商业大城,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来往往。由此,街面上的澡堂子倒是也不少,一点红随便找了一家,拐
了进去,花了几钱银子,买了两大桶热水,结结实实地浇在身上。
澡豆子放在竹编织的小篮子里,细细一闻,能分辩出里面加了白芷、地骨皮、酸石榴皮等药材。
他细细的用澡豆子洗了头,又捏了几颗,把自己身上也洗干净,又只觉得头发冲过水之后实在有点干涩,却没有法子。
此处当然也没有吹风机,一点红拿过大的麻布巾,把长长的头发紧紧绞住,布巾吸水,能令长发不再沉重。
但这样的布巾,吸水性当然不可能比得上现代的速干毛巾,于是只能换,换干燥的麻布巾再绞个两三回,头发里的水被绞干净,不会再有水滴不住往下流。
然后,其实该去院子里晾头发的。
但一点红不大想在外头呆太久,于是又换上了刚刚花了二钱银子在成衣店买的一整套新衣,腰带一勒,长剑一别,垂下头去,用一根平平无奇的发带把湿润的头发高高束起,抬脚踏出了澡堂。
一阵金秋的风吹来,送来几星金黄色的小花,与一阵醺人的桂花甜香,他的身上穿着浆洗得很干净的新衣,洁净的皮肤上散发出一点只有自己能闻到的、隐秘的药材清香,这令他觉得很满意。
但唯一不满意的是……
一点红又想到了中午他教训完江老三之后一扭头,看见秦蔻的神色……那是一种欲说还休的神色。
……她是害怕了么?
一点红的肌肉忽然止不住的缩紧,他仰
起头来,闭了一下眼睛,喉头滚动着,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街面上,青石板路在向前与向后的延伸着,昨夜下了一场如牛毛般细的小雨,经过半日的太阳,此刻的青石板路上,已全然没有了湿润。
清风拂面,带来一声长长的、苍老的吆喝,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婆,肩上扛着扁担,两个竹筐一晃一晃,在卖熏鱼与腌渍金花菜。
一点红上前,用一块碎银子,带走了一点用来配粥的腌渍金花菜与一片荷叶包着的熏鱼,姑苏的熏鱼不属于正菜,若要说定位,可能与川省的冷吃兔一样,是冷盘。
这种熏鱼酥松咸香,咸中带甜,拿来下酒下粥做零嘴,都是不错的选择。
一点红拎着用麻绳捆好的两个荷叶包,又走几步,便又听见了买赤豆糖粥的声音。一碗香浓的白粥,煮的开花软烂的赤豆糊浇上去……只可惜古代的确不如现代方便良多,这粥只能在铺子上喝,因为这卖糖粥的夫妇二人,一共也就只有瓷碗七八个。
没有一次性塑料碗,真是不大方便。
一路走去,又碰上了买酒酿饼和梅花糕的。
这东西在现代也很常见,乃是自古就有的传统小吃,只不过现代人似乎不大满足于只吃小吃,还非得编点美食小故事来。于是一点红十次出门去小馆子吃饭,有八次都能看到墙上那洋洋洒洒的小故事,其中有七次主角必是乾隆在下江南,吃到个
白菜汤都能惊呼比宫里的好吃。
酒酿饼的故事就比较有心意了,来源于元末张士诚救娘……此故事真假不知,反正一点红自小到大都吃这种酒糟饼,但没听说过什么张士诚救娘的故事,对这种美食小故事也不感兴趣,好吃就行。
这家的酒酿饼里有赤豆沙馅……总之姑苏人吃甜点,大约是少不了桂花与红豆这两味了。
然后又买了一包蟹黄壳小饼,一点红身子一拐,拐进百花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