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崔璨。”
&esp;&esp;“何事启奏。”
&esp;&esp;“我考得像坨屎。”
&esp;&esp;汤雅倩把90分的数学卷子一把拍在崔璨桌面上。
&esp;&esp;“要不起。”
&esp;&esp;崔璨把自己86分的数学卷子拍在汤雅倩卷子上。
&esp;&esp;“……今天你晚饭我请了。”
&esp;&esp;“不用,我和——”
&esp;&esp;“噢,那个高叁的学姐,对对对,怎么能坏了你的好事呢。”
&esp;&esp;幸好被同桌抢过了话头,否则差点就要说漏,崔璨亡羊补牢地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
&esp;&esp;“你跟她还是没有进展吗?只是朋友?你说她有没有可能不喜欢女生,你有没有试探地问过她啊?而且人家都高叁了万一不准备谈恋爱呢,首先高叁学业那么紧张,再然后她要是不在武汉读大学,你们不得长期异地恋吗,我跟你讲啊崔璨,异地恋,狗都不谈。”
&esp;&esp;汤雅倩一边开始裁卷子贴错题本,一边嘴上无心地念叨。
&esp;&esp;“话说她跟你说过她要考什么大学吗,你说她成绩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呀?武大华科,还是浙交复,妈呀,”她夸张地拔高语调,“还是清华北大?你知道吗,我初叁认识一个同学,成绩在班里也就算武大华科的水平吧,移民到美国之后听说现在在申请哈佛呢。你觉得她会想出国吗?虽然现在这个情况出国很困难……但说不定呢。”
&esp;&esp;和错题本上稀稀拉拉的卷子碎片一样,汤雅倩的话也变成许多零零碎碎的词语,退烧贴一样黏在崔璨身上,一向不太着调的思维回到现实的同时,深秋的寒意渗过校服外套、羊毛毛衣和法兰绒衬衣。
&esp;&esp;她为什么迟迟不问姐姐将来的打算呢,是没想到吗?
&esp;&esp;“我操,我正反面的错题重迭了,把你卷子给我裁一下。”
&esp;&esp;还是说,分别是无法接受的,没有姐姐指导的高中生活也是难以想象的呢。
&esp;&esp;“滚,我那两题也错了。”
&esp;&esp;就算和姐姐一个年级,凭两人的学业水平也必然会考去不同的大学,一想到她会在离自己很遥远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生活,找到新朋友,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晚饭,心田浓郁的爱的沃土里就忽地开出一小朵恨的花。为了掐灭丑陋独占欲重生的苗头,她尽力不在这处话题上翻泥动土。
&esp;&esp;“她没说过这些。”
&esp;&esp;“拜托,这都没说过,你们平时在一起都在聊些什么啊?”
&esp;&esp;寂静的月光下,妹妹哑口无言时苍白的脸颊让白玉烟感到伴着微痛的快意,她几乎开始享受这种残忍的提醒。每道明一次两人之间她所认为关系的本质,做姐姐的资格离被剥夺就又远了一步,事态的列车与安排好的轨道垂直的离心力就又弱下几分,从小锻炼出的理智中,正义罕见地与懦弱联手。安全感,这就是她追索的全部,她非常满足,她别无它求。
&esp;&esp;“…我知道…我知道了,都是我的幻想,我单方面的依恋,我的自作多情。”
&esp;&esp;她非常满足,别无它求。
&esp;&esp;“我只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压抑,太煎熬,”妹妹晶亮的双瞳融入星辰,闪闪的,到底是反光还是眼泪,白玉烟看不太清,“你是我唯一的甜,我反复地回忆你,却缺少正确的引导。”
&esp;&esp;非常满足,她想,别无它求。
&esp;&esp;“只是这几个月里,有那么几个很小很小的瞬间,”妹妹的声音很平静,白玉烟想多了,她把自己的情绪带进了观察中,“你跟我讲话的语气,你看我的眼神,你碰我的方式……让我很疑惑,我列出了两种可能的答案,却选择相信了明显更不合理的那个,出于我的私心。基于这个虚构的、捏造的答案,我向你索要那些不正当不道德的回应。”
&esp;&esp;妹妹将白玉烟的衣服拉好,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稍显肥大的校服,拍了拍身上的草,拉着姐姐的手帮她站起来。
&esp;&esp;“我非常,非常抱歉。姐姐。”目光伸向别处,似乎正牵着灵魂回避眼前的人,崔璨露出苦涩又勉强的笑容,“我不是有意要……性骚扰你,希望你原谅。”
&esp;&esp;那叁个字让白玉烟吓了一大跳,反驳的冲动立刻钻出肺脏、跃至声带,但当语言开始组织,舌肌跃跃欲试地要将其翻译,喉头呈出的却只剩一段空白。
&esp;&esp;这空白几乎呛着她。
&esp;&esp;是啊。
&esp;&esp;如果她完全如她自己所言,自始至终都只是在提供情绪的支持、一直都坚定地表达着自己并不享受其中;如果她对崔璨没有任何性冲动——她的大腿上、她的床上、那面模糊的镜子前,只有一人的爱欲在不要命地燃烧;如果在崔璨的每声姐姐里,她听出的都仅有责任、绝无其它,那么她则压根无从辩驳,她该识相地顺着妹妹的话,装腔作势地说我原谅你。
&esp;&esp;道德的高台上,她藐视着的妹妹终于伏在尘土中向她认罪,上天在她头顶垂下怜爱的彩虹,在她脚下降下叱责的怒雨,她可怜的妹妹,淋得抬不起头,泥浆溅了一身。接着,一切不伦都迎来结束,阳光普照。
&esp;&esp;非常满足,她…别无它求。
&esp;&esp;不,不,不。
&esp;&esp;“你没有、这不能叫……”
&esp;&esp;开口前她便意识到这是个严重的错误,她不知是什么在驱使。
&esp;&esp;所有荒唐本该就此结束。
&esp;&esp;“那叫什么?”妹妹抬起头,那双恶狠狠的眸子里快要溢出来的质问惊得她后退一步。
&esp;&esp;而这一刻她才终于深刻而直白地认识到,即便是她那卖菜小贩般精打细算地匀给妹妹的那部分出格,她施舍给自己那小得可怜的放纵,也是彻彻底底的、灾难性的舛讹。她的谨慎是个不太好笑,但相当滑稽的笑话。
&esp;&esp;“你把这些说成安慰我的手段,说你毫无感觉只希望我回头是岸,可每当我痛得想要抽身,你突然又顶着狗屁亲情的名头对我温言软语,你缠着我,我给你机会的时候你也从不喊停,如果你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那、那你也是个脑子不太清楚的混蛋!”
&esp;&esp;崔璨头一次用对白玉烟使用这类措辞,某些屏障似乎随着她的怒吼消失了,但她无暇顾及,她气得浑身发抖。最先失去理智的人只会在争吵中落得下风,白玉烟先一步找回了自己的那套逻辑,方才的犹疑在她镇静表情上留下的裂痕仅闪过一瞬,倨傲与麻木已经重新在她黯淡的眼睛中蛰伏就绪,发出响尾蛇的沙沙声。
&esp;&esp;在《仲夏夜之梦》里,狄米特律斯对海伦娜说:
&esp;&esp;“是我引诱你吗?
&esp;&esp;是我曾经向你说过好话吗?
&esp;&esp;我不是曾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