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又解释道:“我跟妙茵,我们……是高中同学。”
她婆婆哦了一声,露出很客气的笑容,“我是她婆婆。”
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嗯了一声,“病人的手术……高主任技术可以的。有什么不放心的,来问我也行。”
陈妙茵麻木地点头。冯时手机忽然叮当地响起来,他伸手接了:“我马上就到。”
他客气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她很狼狈地立在原地,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的破烂忽然被人看尽了,想哭也哭不出。婆婆在旁边跺脚道:“早知道让你去求他了,哪知道还有这个关系呢。你说你……”
陈妙茵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你看你平日都不出去走动,呆头呆脑的,这么厉害的同学也不知道结交,亏大了。”
她低着头不言语。郑佳雪道:“嫂子出国时间长了,跟国内的同学交情不深,又有什么奇怪。”
陈妙茵应了一声,又问:“妙妙要不要接过来?”
“算了,稳定些再叫她过来吧,别吓着孩子。造孽啊……”
方维不常有夜班,此时已是头晕脑胀,他洗了把脸,坐在住院部楼前的小花园里吹着风。花圃里胡乱栽了些花期很长的月季,红的黄的夹杂在一起,也有些趣味。他弓着身子揉了揉太阳穴,发了个微信给方谨:上学没有?
方谨回了个“ok”的表情,他笑了笑,又发了条:晚上想吃什么?
方谨回了个“随便”的表情。
他暗暗觉出自己有点老父亲的啰嗦,叹了口气,刚要直起身来,忽然听见后面有个人说道:“晚上想吃什么?”
他吓了一跳,又听这声音有点熟悉,有个女声回道:“随便,哪都行。”
“看见新闻把我吓坏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在抢救室呢。还好有人拉了我一把,不然不死也要重伤。”
他听出来了,还是闹分手的那一对小情侣。男的又道:“玉贞……我说了重话,你不要在意。我就是压力太大了。”
卢玉贞用疲惫的声音回道:“我太累了,啥都不记得。”
“看你不大高兴,还生我气呢?”
“没有。”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李义说道:“你不接电话,我当时真是……血都凉了,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我又想到昨天是我生日,我真该死。”
“哦。”
“我一整天心慌意乱的,心都空了一大块,万一你真有事……我接受不了。”
“昨天我给一个孕妇做心肺按压,在路上也在一直按,可是没有用……”她喃喃道。“她一直吐血,进了急诊判断是脾破裂,瞳孔也散了,医生说没有抢救的意义了。”
“天有不测风云,我是做保险的,更知道这些。玉贞,你别太难过了。”
“我们拉着呼吸机,提着胸管,一路飞奔着将她推到手术室,做了紧急剖腹,两分钟就把孩子剖出来了,送了新生儿icu。32周的孩子,还很小呢,听说血压和心率都不好。大人很快就没了。她肚子那么大了,只不过想出来逛逛商场,给孩子买些小衣服,她有什么错呢?”
“没错,可能……就是命吧。”
“李义,你知道吗,我最后叫他老公换了隔离衣进来,他握着她的手叫她的名字,我眼睁睁看着心电图又有波动了。你相信有奇迹吗?就……不是我们做房颤的时候那种心率,是很有规律的类似窦性心率,很短很短,几下就没了。就好像,她真听见了一样。我看得整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方维忽然心中酸楚起来,安静地听着。
她吸了几下鼻子,李义道:“别多想了。你这阵子在急诊轮转,所以心情不好。那都是别人的命数,你这样伤心伤肺的,把自己身体糟蹋了。”
她嗯了一声,“可能……我还不够成熟吧。”
“玉贞,不如……我们结婚吧。”
她吓了一跳,李义小声道:“我仔细地想过了,咱们这段时间老吵架,可能是在一起时间长了,左手摸右手,没激情了。等结了婚,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度度蜜月,好不好?”
她一直吸着鼻子,半晌才带着哭腔说道:“好。”
“我真不愿意让你做压力这么大的工作,让你整天愁眉苦脸的,我看了也心疼。不如你转行政吧,或者我介绍你去国企上班,朝九晚五,清闲又稳定。等有了孩子,就多把时间精力放在孩子身上,到时候……”
她小声道:“那你呢?”
“我得在外头冲锋陷阵啊。家里头总得有个人管着,不然就没有样子了。咱俩年纪也大了,定下来也好。”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道:“我试试吧。”
忽然几辆警车呼啸着从大门口开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辆急救车,上面写着“机场120”的字样,与此同时,方维的手机也响了,是王有庆的电话:“头儿,冯院长说把地下二层的货梯锁定,要从通道接人。”
他点头道:“我这就过去,是骨科的病人吗?”
“是。”
他站起身来向门诊大楼走去。
卢玉贞瞧见了他的身影,愣了一下神,李义问道:“你认识啊?”
“认识吧,不算熟,那天就是他拉了我一把,把我救了。”
“那真是好人。”
高俭的办公室内,他面对着几个t哭泣的女人,皱着眉头。“听说你们对术前谈话有些意见。”
王女士拿着知情同意书,手情不自禁地发着抖:“这……风险也太大了吧。”
高俭道:“病人的骨折比较复杂,可能要多次手术。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从外科医生的角度,尽量降低风险。但我们也不是救世主,不能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