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啼笑皆非,心里暗想,“怪道人人都说这宝二爷有些痴病在身上,今日一见,果真有那影子。”
她便丢开了,和探春等说说笑笑。宝玉挨了冷落,摸不着头脑,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偷溜回自己的屋子。
袭人恰好在房中和麝月熏衣服,看见宝玉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忙丢开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
“宝玉,这是怎么了?听说前头来了薛姨太太一家人,宝玉你去见见新来的姐姐吧。”
宝玉坐在榻上,将小几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哎,我已经见过了,我原想着新来的姐姐这般貌美雅致,一定能做我知己。没想到和她说过两句,她竟不搭理我了。”
袭人和麝月素来知道宝玉爱说些“疯话”,必定是吓着那位新来的亲戚姑娘了。
袭人忙道:“我的祖宗,有些话在屋里说说就好,如何能到亲戚家面前说去?”
宝玉见亲近的人无一懂得自己,失望得长吁短叹一番,直躺在床榻上,也不出去听戏。
袭人无奈,拿来一席云丝锦被,给他轻轻盖上,拉着麝月轻手轻脚出去。
“新来的薛家姑娘,你可见过?”袭人问。
麝月拍了拍衣服上的浮灰,闻言乐道:“姐姐还没去前头凑热闹吗?那薛家的宝姑娘真真是一个妙人,我看府里三位姑娘还比不过她呢,就连云姑娘也要逊色几分!”
袭人笑捏她的嘴,“这话可别给云姑娘听见了,不然得打你的嘴。”
麝月握嘴笑道:“等云姑娘自己亲自见到宝姑娘,也一定是这么说的。”
袭人面上和麝月说笑,心里却慢慢想到了别处。
晚间掌灯,众人吃过晚饭后,又在贾母屋里凑趣。
贾母问王熙凤道:“给姨太太住的屋子收拾好了吗?”
王熙凤忙道:“原本打算将梨香院给姨妈和弟弟妹妹住,但宝姑娘听说这梨香院原本是老太爷住的,便说晚辈不好打扰,于是我另择东北角一处屋舍,现在丫鬟婆子门赶着收拾呢。”
宝钗立起来道:“给凤姐姐添麻烦了。”
王熙凤忙说:“没事没事,你这孩子也是恭敬极了。”
贾母便和薛姨妈说道:“这孩子倒是心实,自从老太爷走了,我很久没去看过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怕见了伤心。”
薛姨妈也是寡妇,能体会这种心情,忙道:“老太太不必伤心,这么多子孙承欢膝下,只盼着您整日笑口常开,老太爷在天之灵瞧见了,心里也高兴。”
贾母叹道:“人老了,就只惦记着儿孙了……我儿子都在身边,只一个敏儿……”
越说越勾起伤心事来,贾母忽地哽咽,落下泪来。
众人忙赶上来擦泪劝慰,薛姨妈自恼多嘴,手中捻紧腕上的珠串。
这时宝钗几步上来,轻轻地给贾母揉着背,“我和老太太说个笑话,老太太的外孙子林家哥哥在金陵考中解元,整个金陵城都轰动了,等着榜下捉婿,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那林解元来看榜。”
“这是怎么着?玉儿没去看榜吗?”
宝钗笑着摇头,“林家哥哥去了,旁人问他你是不是林解元时,他摇着扇子说‘我可不是,我也等着捉他回去做女婿’。”
满屋都禁不住笑了,贾母笑得满脸褶子,“这孩子,鬼灵精,就这么爱说俏皮话。”
探春也上来凑趣道:“林家哥哥惦记着老太太,今日虽没来,却赶紧打发着下人送来一马车的东西,我们沾了老太太的福气,还得不少东西呢!”
宝玉刚收到黛玉送来的礼物,美滋滋道:“林家兄弟送来的小物件,直而不拙,朴而不俗,随意放置就盎然成趣,真不知道他从挑来!”
原来黛玉听闻宝玉不喜欢读书,就给其他姊妹送了笔墨纸砚并书籍等,单给宝玉准备了柳条小筐、白玉小瓶等精致的小物件。宝玉虽然什么金的银的都见过,却没见过民间这些小玩意,直把它们当作宝贝。
贾母听着他们念着黛玉,心里也将对贾敏的思念之情十倍转移到对黛玉的爱惜上,渐渐好受了些。
她不由问宝钗,“你怎么知道玉儿这些事?”
宝钗一怔,笑答:“林哥哥一来金陵,便是全金陵城的名人了,连烧水的婆子扫地的丫鬟都知道打扬州来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公子,我也是听婆子丫鬟磨牙才知道。”
贾母点了点头,愈发好奇。宝钗只能挑黛玉几件不打紧的事情和众人说了说。
晚间薛姨妈和宝钗回东北角的屋舍,屋里家具皆有,幔帐被褥也齐全,只是庭院里还有水渍,示意着洒扫匆忙。
王熙凤的贴身丫鬟领着人上来,屈膝行礼,道:“姨太太和大爷姑娘先暂且住一晚上,明儿我再带人,把屋里屋外收拾得更妥帖些。”
宝钗并薛姨妈皆道:“已经很好了。”
宝钗解下荷包递过去,“平儿姐姐别嫌弃,都是我多事,劳你这么一场。”
平儿忙笑道:“姑娘说这话,我受不起。”
送走平儿等人后,薛姨妈对宝钗说道:“你这丫头,好端端的非要来这里住什么?那梨香院小小巧巧,前厅后屋都有,况且还有一处小门直通后街,出去也方便……”
宝钗断然道:“就是那门,我便觉得不好。这岂不是便宜了哥哥整日往后跑?我看他老实待在家里,比去后头和那些酒肉朋友厮混要好十倍。”
薛姨妈没想到这一层,一时惊住,“我的儿,你倒是个有心算的……只是,你哥哥老是往后跑,我们是拦不住的……”
宝钗心里也知道,叹了一口气,“妈,你先歇息吧。今日奔波了一日,又陪着老太太说笑了那么久,肯定累极了,我叫同贵进来给你捏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