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痕是爱书之人,”傅其默却从中听出女朋友往日在家里受过的委屈,“她到我的书房取书看,一定会征得我的同意,如果是罕见的孤本、善本,还要戴上手套,以免皮肤上的油脂汗液影响纸张的保存。”
凌珑微微一滞。
她早习惯了因她一句话陆有痕便在师傅跟前动辄得咎,可这一次,傅其默的出现,一下子打破了这种模式,师傅没有斥责有痕,反而怪她多嘴。
陆皓没有留意到女朋友被变相批评,他只注意到傅其默提及“善本”、“孤本”,“我有空可以去参观吗?”
他正在为进入拍卖行业考取拍卖师执业资格证书做准备。
“有机会罢。”傅其默没有直接拒绝。
但这还是令陆家祖母不快,拿筷子敲击桌面,“皓皓要去!让他去!”
小婶婶倍感尴尬,连忙制止婆婆,“姆妈,勿好敲台子,要被人家笑话!”
见老太太不肯配合,又小声关照,“侬再吵,皓皓和女朋友要勿开心了!”
老太太这才作罢。
只是隔一会儿便又糊涂了,大声问:
“皓皓呢?皓皓回来了伐?”
陆家的家宴以传统浦江本帮菜为主,浓油赤酱,餐后甜品是一碗热腾腾的桂花酒酿小圆子。
傅其默要开车载有痕回市区,不能吃酒酿,两人临出门前,陆広植从厨房拿了六块蒸得松热暄软的松糕,装在密封餐盒内,放进保温包里,让两个孩子带上。
“一晚上都在聊天,也没见你们吃什么东西,这个带回去,晚上饿了可以当宵夜。”
女儿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吃饭的时候不再是默默坐在饭桌边上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男朋友与她聊李可染、林风眠,聊表现主义和抽象主义,聊东西方艺术异同……女儿的眼神是那么灵动,表情是那么鲜活。
以往饭桌上话题都围绕着皓皓,没人真正关心有痕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喜欢什么,经历了什么,又想要什么,她被人为地从这个家里边缘化了。
今年因为小傅的加入,陆広植看到了女儿可以多么博闻与健谈。
更教他欣喜的是,皓皓也参与了讨论,而不再像前些年那样,要么捧着手机不放,要么只顾看电视不出声。
陆広植由衷高兴。
至于女儿是否确实如凌珑私下里同妻子安欣嘀咕的那样,已与小傅住在一处,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现在的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们还愿意经常来探望父母,没有一到年节就飞往国外,只在视频里露脸拜年,遥祝新年快乐,他便知足了,何苦把这问题拿到女儿面前来执意问个一清二楚,讨女儿的嫌呢?
他不但自己这样想,也劝住了爆竹似的一点就着的妻子,“呦呦和小傅也许就是以结婚为前提,先搬到一道。总比结婚之后发现不适合再离婚要好罢?呦呦多犟的脾气?万一你说恼了她,她干脆单身一辈子,你信不信?”
安欣当然是信的。
所以此番家宴,她虽然对小傅不咸不淡的,可到底也没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