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学校开学,他每天跟丛欣一起来来去去。
班上同学大都已经知道了他俩一起上下学,丛欣放学之后还去他家吃晚饭。
有人神秘兮兮地去问丛欣,跟他什么关系。
丛欣哈哈笑说:“他外公外婆就是我外公外婆,你猜是什么关系?”
众人恍然大悟,想起这个转学生来之前,她还动用了在班委的职权,把他的座位安排在自己旁边,原来不过就是亲戚而已。
至此,就连那个体育生对时为也没了敌意,甚至有点想管他叫大哥的意思。
反倒是这个时候,丛欣开始发现一种奇异的变化,她有时候,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时为有点陌生。
比如他跟人踢完球冲到场边,捡起水壶仰头喝水,忽然朝她这里看一眼,发现她也在看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也许两个一起长大的人就是这样,互相以为理所当然,直到某一刻,她第一次发现他长得还挺好看,头发那么黑,眼睛那么亮,是那种会让她的心脏轻轻收缩的好看。
从初中开始,她身边就不乏追求者,学习好的,体育好的,或者两样都不大行,只是纯帅。要好的女同学之间当然也讨论过此类问题,玩笑地读言情小说里的句子——每一个女孩生命里都有那样一个男孩,她因为他而变得温柔美好体贴,这样的感情就是爱。
她只是哈哈大笑,说并没有好吗。
她有过那种感觉,期待见到一个人,每当ta出现,心脏便会轻轻地缩一下,但她并不觉得这是爱。
小孩子之间的交往太浅太浅,哪怕天天都在一起,互相有说不完的话,她仍旧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可能下一秒就干了什么傻事让她突然下头,说不上喜欢,更谈何是爱。
只有时为是不一样的,她真的认识他,真的了解他,他们真的交谈过。
406-2那间小屋子隔音并不好,每天傍晚,两人在里面写作业,总能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她习惯开一点音乐外放,滤去噪音,也不让别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互相对作业而已。
只除了一次,她画着地理图册,忽然抬头看他,问:“你以后想去哪里?”
“不知道。”他做着题回答。
“那想做什么呢?”她又问。
他说:“不知道。”
她说:“你其实挺适合做医生的。”
他知道她指的是他在解剖课上的表现,却还是反问:“但要是我想做厨师呢?”
其实只是突发奇想。
但她说:“那就做厨师,agoodcookkeepsdoctorsaway。”
他笑起来。
她认真地强调:“你是有天赋的。”
“那算什么天赋?”他不以为然。
她反问:“那你说我有什么天赋?”
他想说,你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但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他不想让她知道,他也喜欢她。
而她也静下来,隔了会儿才忽然问:“你那次离开家,是想去哪里?”
他仍旧低头看着习题册,但笔停下来,静了静,才回答:“没想去哪儿,就是离开家。”
她轻轻笑了声,继续画地图册,似乎并不觉得这是多可怕的念头。
可能也就是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态度,让他忽然也有了勇气说出来:“就是觉得消失吧,反正也没有人在乎的。”
那个体育生说过,对动物下得去手的人都有心理问题。他其实觉得说对了,当他手里握着一条鱼或者虾,刀割下去,感觉它们的挣扎慢慢停止,直到死去,总会想生命也许就是这么徒劳的挣扎,挣扎着生,挣扎着死,又被另一些动物变成为延续挣扎的养料。
所谓生死疲劳,大概就是这样。
恰如他开着车离家的那一天,一直在想,为什么要有他这样一个人呢?他快要把那个完美的家毁掉了,如果没有他,才能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