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奇怪,因为她并不感到意外。
怀雍难掩紧张地看向她,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穆姑姑一直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收回了手。
一句话都不用说,怀雍已经猜到了答案,他低低地问:“我该怎么办好?穆姑姑。”
这时的怀雍没穿官府,垂头丧气时格外像个闯祸以后手足无措的孩子,实在惹人怜惜。
穆姑姑忽然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地与他说起往事:“我带过那么多小孩,你看上去乖,其实是最不好照顾的那一个。皇上那么忙,我们想,他不可能一直亲自照顾你。而且,他哪里照顾得来小孩?可你偏偏就是要黏着你父皇。”
她笑起来,眼角的笑纹和蔼温柔,让怀雍如沐春风地心静下来。
她接着说:“我还记得第一回你在你父皇议事时非要去找人,怎么哄你都不行,急得我满头是汗。要知道惊扰圣驾轻则责罚,重则死罪,我还以为我要死了。皇上其实也不爱带小孩,只是他拗不过你,最终还是让你得偿所愿。你看看,你倔强起来,连当今圣上都要让你三分。”
怀雍大致懂了穆姑姑的暗意,他心绪不安地说:“我那时还是小孩,哪里知道什么死不死的……穆姑姑,请你帮帮我。我从小都希望自己能长成一个谦谦君子,一个敬肃钦明的士大夫,这只是一场意外。”
他咬字说:“我不想,被父皇知道。……我不想让他对我失望。”
穆姑姑不想与他的恳求的目光相互视线接驳,垂首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无奈而轻声地说:“深宫里的日子难熬,我听说过有一些宫女一时行差踏错,便会采凌霄花食用消除身上的麻烦。”
“只是,这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一旦失去,以后就未必再能拥有了。”
这日回去后。
怀雍跟人说他看到凌霄花开了,今年转暖得早,凌霄也开得早,他觉得很是有趣致,改日多采一些来,把原本屋子摆设的梅花、玉兰都给换了吧。
最近都放凌霄了。
侍者不解其意,也不需要解,主子吩咐什么,他们照办就是。
……
一连半个月。
怀雍每天都要赏看一会儿屋里的凌霄花,伺候的人于是也换的更勤了,每天都去采新鲜的来,不光如此,还移植了根茎过来,种在墙下,又请了花匠专门莳弄。
可惜急也急不来,除非有大罗神仙现身,否则谁都得等这花儿自己慢慢长。
他们看见怀雍时常会坐在窗下,看着凌霄花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怀雍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该留这个孩子啊。
夜里,他抚摸自己的小腹,还很平坦,让他很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装着一个小孩。
有这么小吗?
一条新的生命就这样装在他的身体里?
当年他也是这样来到世上的吗?
自他怀孕以来他毫无注意,孩子有在健康成长吗?
他生下的孩子会跟他一样也是天生畸形吗?
他不知道。
在这荒草般疯狂蔓延的恐慌中,又夹杂了一丝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