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正月二十九是什么日子?”魏芷卉几乎颤抖地点开了对方的私信栏,打下了这句话。
思绪骤然回到那个自己不愿再回忆的日子——
乾隆四十年正月二十九,固伦和静公主病逝后的第十九日,四十九岁的皇贵妃已经病了十九天,乾隆派人将头发都已经花白了的杜茂,用轿子抬进了宫,与唐勉师徒二人,共同为已入弥留之际的皇贵妃治病。
魏芷卉躺在榻上,如今的她,清醒的时候少,昏沉的时候多。
头顶上的那一顶妃色纱帐她让人换了,那颜色太艳,有些扎眼。
一睁开眼,梦里欢快地在她身边转悠的攸宁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满殿的寂静,头顶是鹅黄色的纱帐。
“初菱,娘娘醒了!”魏芷卉偏过头,见到的是容妃,这些日子,几个嫔妃轮流侍疾,还有几个福晋。
“皇上呢?”魏芷卉低声问道,这几日,睡着的时候多,每每醒来见到的多是乾隆。
容妃闻言,忙让宫女去了正殿叫来乾隆。
“永琰和皇上在养心殿议政,一会儿就来了。”
魏芷卉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乾隆从未明说,但她已然知道,此时的永琰,已成为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后密匣内的太子人选。
脚步声打断了魏芷卉的思绪,她睁开眼,眼眶微红,这些日子,不管是梦里还是醒着,她都是哭的时候多。
她不是专
业的历史学子,电视剧里也不会把两个公主的结局交代清楚,她曾以为她会看着攸宁长大成人,然后有自己的孩子。
只可惜,都是她以为。
肩上多了一双手,把她扶了起来,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庞。
攸宁病重之时,她都未见乾隆这般憔悴,可这几日,他显而易见得老了,他不爱蓄胡茬,可这些日子,他都不曾腾出空来去清理。
“想吃什么?朕让初菱去做。”乾隆揽着她靠在自己胸前,柔声说道。
魏芷卉无声地摇了摇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有些难以发声。
乾隆了然地从一旁的初菱手中接过了一盏桑葚玫瑰花茶,她这些日子不大爱喝茶,只爱喝一些花果茶。
被喂着抿了一两口,她才说道:“攸宜、永琰和永璘呢?”
乾隆把杯子递给了初菱,轻轻握住她被面上的手,瘦了好些,哑声道:“孩子们都在外头呢,两个额驸和永琰福晋都在,你若是想见,朕把他们叫进来。”
魏芷卉摇了摇头,此刻她有些话想和乾隆单独说。
“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初菱说你一天只吃了半碗血燕。”乾隆有些担忧,从攸宁骤然病重开始,不过一个多月,她已经瘦了一圈,摸着她的手,都没有多少肉了。
魏芷卉摇了摇头,轻轻地往他身上又靠了靠,感觉到乾隆搂得更紧,方才扯了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说道“有一件事,臣妾瞒了皇上三十年了,还请
皇上不要怪罪。臣妾自知时日无多,留了一封信在妆奁最底下,等臣妾走了,皇上再看吧。”
乾隆声音有些微颤,带了几分嗔怪:“不许说胡话,朕把杜茂叫了回来,师徒二人坐阵,人人都说养心殿风水好,在这儿,你不会有事。”
魏芷卉没有反驳,其实彼此都知道,两个人的日子,都已是过一日少一日。
两人静坐着说了许久,所说的不过是这三十年的点点滴滴,从最初青涩的御膳房宫女,到后来这后宫渺小却又一骑绝尘承宠三十年的皇贵妃,如今的她,已是这后宫的主人,日后,会以太后的身份,受后世敬仰。
许久,直到魏芷卉又依靠在乾隆怀里睡着了,殿内才重又恢复寂静。
乾隆想起方才杜茂在养心殿说过的话,说皇贵妃如今已是弥留之际,已回天乏力。
他这一生,送走过很多人,经历过圣祖和世宗皇帝的离世,经历过孝恭仁皇后、孝敬宪皇后的离世,也经历了哲悯、慧贤、纯惠皇贵妃、孝贤皇后、庆贵妃的离世,也送走了三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可从未有一次让他如今日这般痛心。
他一刻不敢离开这儿,生怕错过她生命最后的每一秒。
“把和恪公主他们叫来。”他低声地和初菱说道,生怕吵醒了魏芷卉。
等魏芷卉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她仍旧靠在乾隆的怀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压麻。
殿内乌泱
泱地占了好些人,有拉旺多尔济,只可惜,身边再也没有了攸宁,思及此,眼角不由得又落了泪。
乾隆轻叹了口气,揽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看到攸宜和札兰泰,身后的乳母怀里还抱着大格格,还有永琰,边上站着才成婚没多久的喜塔腊氏,还有年纪尚小的永璘。
再往后,站着舒妃、颖妃和容妃,还有其他嫔妃。
这本该是个其乐融融的景象,只可惜,少了陪伴自己最久的攸宁。
最先开口说话的不是旁人,是拉旺多尔济:“公主生前提起,这一生若还有遗憾,一为未与儿臣留下子女,二为早早舍下父母,但仍希望皇阿玛与额娘可以好好的,若公主看见额娘如此形状,只怕也是难过不已。”
最先哭的是永璘,他小小的,如何禁得住事。攸宜虽然也已经为人母,但在乾隆与她面前,仍旧是个孩子,她跑到床边,揽过魏芷卉:“额娘……姐姐走了,你也要舍下攸宜吗?”
乾隆此时犹如万箭穿心一般,一边要承受爱妻行将就木的悲哀,一边要听着爱子爱女的哭声。
他看了眼札兰泰,示意他先拉开攸宜。
魏芷卉看着感情甚笃的小女儿,放心地扯了扯嘴角,又看向不远处始终静默不言的永琰,他像乾隆,最是沉稳。
“永琰过来。”乾隆明白魏芷卉的意思,把人招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