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片刻,只是轻声道:“对不起啊。”
对面的人没有再敲桌子。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攀上了她的手臂,伸进她宽大的衣袖,在她的小臂上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碰。
似乎是无言的安慰。
他的手有些微凉,被他碰过的地方,都酥酥痒痒地泛起涟漪。
她忍着心里忽然涌上的暖意,和另一种悸动的情绪,郑重道:“我会放你出去的,相信我。”
小道侣没有再动作。或许是他被摧折得太久,已经失去了重获自由的期待,又或者,他并不相信她这句空头的许诺,所以选择不报以任何回应。
黎江雪没有再急于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以后我常来看你,好不好?”
这一次,是手指被碰了碰。他的指尖滑过她的尾指,像是拉钩一言为定的意思。
她的嘴角忍不住又往上弯了一弯。她的小道侣,真是挺招人疼的。
从暗室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大好。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托盘,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令她很有成就感。
正要把碗筷送去厨房,就看见唐止坐在石桌旁冲她招手,“少主,你终于出来啦?我都快要饿死了。”
她见桌上每一道菜都齐整,不像有人动过筷子的模样,忍不住大为吃惊:“你们还没吃饭呢?”
“是呀,还不是都怪……”唐止撇了撇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有气无力地瞥一眼云别尘的屋子,“师尊还没好呢。”
“你胆子肥了啊,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能怪师尊。”她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也忍不住诧异,“他干嘛呢?这么久还没出来,要不我去看看吧?”
被唐止拉着坐下,“不用不用,他没什么大事。既然少主来了,咱们就先吃吧。”
“那怎么行?师尊来了才能用饭,这是规矩。”黎江雪面对满桌子菜端坐,“反正我也不饿。”
身边人愁眉苦脸,“可是我饿呀……”
中午天光正好,黎江雪仰起头,让树影落在自己的脸上,只觉得天朗气清,宁静自在。云别尘的房里传来轻轻的响动,像是什么柜门打开又合上,还有搬动东西的声音,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她望着不远处竖立的山门,开始扯闲篇:“哎,小唐止,你说咱们派为什么叫同星门啊?”
“就是个名字而已吧。”
“名字,也是有含义的。比如你叫唐止,大概率是出自‘君子知止’一类的典故,而不会叫唐停停。”
唐止摇摇头,“你不觉得这对于我的脑子来说,太深奥了一点吗?”
“也是。”
黎江雪深以为然,继续打量那座山门。
山门已经很旧了,布满雨蚀和青苔的痕迹,离危房也就是那么一步之遥,唯独上面的牌匾显得新一些,但看成色,历史也在十年以上。其上只写着“同星门”三个大字,笔法清逸,而又有风骨。
除此之外,题跋落款,一概没有,仿佛故意不想让人得知落笔者的身份。
“同星门。”她小声嘀咕,“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难道不好吗?”唐止在旁边托着脑袋。
“也不是不好,只是听起来有点像永结同心的意思,用在门派上,总觉得有点小家子气。你看人家,峨眉派、武当派,多大气,往外一说腰杆子都挺拔。”
“我的少主哎。”唐止呵呵直笑,“天底下恐怕也没有比咱们更小的门派了。”
“也,也对嗷。”黎江雪刚刚挺起来一点的腰杆子,立刻又塌了下去。
此时,只听身后一声房门响动,云别尘的声音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两人默契地绝口不提,唐止替他挪凳子,黎江雪殷勤地递碗筷,“来来,恭请师尊用饭。”
因为她先前替小道侣送饭,已经把菜拨出去一份的缘故,现在桌上摆的几盘菜,只堪堪装了七成满。她自己不好意思动筷子,一门心思给云别尘夹菜。
“师尊,你尝尝这个虾,唐止去小溪里捞了一上午呢,可鲜了。”
“还有这个里脊,炸得又酥又嫩,都香死我了。”
云别尘看着自己碗里堆起小山,不由笑了一下,“你自己怎么不吃?”
“我?我就爱吃白饭,我们那口柴火灶煮出来的饭太好吃了。”她抱着碗,哐哐干嚼大米饭。
唐止说过,他们门派挺穷的,一饮一食来之不易。既然她分出饭菜去给了小道侣,那么就该从她的那一份里扣,而不能让别人饿肚子。这里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云别尘看了看她被米饭噎得伸脖子的样子,失笑,反手要把肉夹给她,“我吃不了这么多。”
“师尊,不用。”
“我今日胃口不大好,不必与我谦让。”
“师尊,你的苦心我都明白。”黎江雪牢牢挡住他的筷子,目光感动,“但是你不必装作胃口不好,故意把饭菜省给弟子吃。你的身子原本就弱,更要多补充营养,才能好起来。”
“……”
一旁的唐止大大咧咧把碗伸过来,“哎哎,这么香的菜,怎么还不招人待见呢。都不吃,就给我吃,啊?”
立刻被黎江雪训斥:“唐止,你要不要脸的?师尊要养身子,你需要吗?你吃盘子里的去,这是我给师尊夹的,不许抢!”
唐止抿抿嘴,向云别尘投去一个挣扎的,一言难尽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总觉得里面流露出某种同情。
莫名其妙的。
她只管转头笑眯眯地望着云别尘,“师尊,别理他,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