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不过周萱视线停留在她的唇上,看懂她说的话:“哥哥,你喝多了。”
周萱刚才就一直在观察穆合达,他并没有喝多少,没有消息说穆合达不善饮酒。
“失言了。”穆合达回过神来,倒满自己的杯盏,起身朝皇后行了个礼,“愿山神护佑皇后娘娘青春永驻。”
举杯一口喝尽,当作自罚。
皇后怄得很,但是既然他给了台阶下,再纠缠就是失态了,皮笑肉不笑道:“王子年轻,还需王爷用心教导。”
在绒狄俯首称臣时,他们的王就是大盛的异姓王,由皇帝亲封,即便现在强大了,绒狄王给自己改了称呼还是改变不了历史事实。
皇后称他王子,其实已经在抬高他了,只有继任者才能称王子。
双方试探第一回合,谁也讨不了好,宴席继续,歌舞也欢快起来,气氛轻松之后,大家也能四处走动了。温袅拉着周萱到阁外透气。
“周姐姐,刚才王子怎么突然态度变了?”温袅虽然不懂他们的明争暗斗,但是感觉敏锐,能察觉到王子从挑衅到不愿意多生事端,是因为绒狄公主说了句什么话。
“我听说阿勒公主是绒狄王最宠爱的妃子生的,绒狄王有很多儿子,女儿却只有一个,穆合达虽然受宠,但是公主更受宠,手下有一只精兵,十分擅于高山作战,她的母亲是某个高山部族的圣女,那一族有些邪门。”
周萱思索着自己在北方时听到的一些关于绒狄的事情。她大哥镇守赤月城,唇语还是他教的,绒狄王室秘辛也是他派人打探的。
“那她给我这个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意思?”温袅给她看阿勒公主塞到她手上的狼牙。
洁白的狼牙尖端有些锋利,尾端打了个圆孔可以串绳子,但是她刚才看到阿勒公主是直接从她的手链上摘下来的,明明没有缺口,她是怎么摘下来的呢?
周萱接过来仔细翻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递还给她,“应该没事,狼是绒狄的图腾,与狼有关的事物他们不会使阴谋诡计。”
温袅心里不踏实,又怕弄丢了被阿勒公主怪罪,只好放到随身香包里。
皇帝珊珊来迟,身边跟着几个年轻的翰林,肩撵停在宫门边,由李福全扶着,缓步走进锦绣阁,身后跟着静昭仪和五皇子。
“参见圣上。”所有人都起身相迎,躬身行礼。
“免礼,刚才朝上还听人说王子仪表堂堂,如今一见,果真没虚夸。”
皇帝淡淡瞥了一眼李福全,李福全赶紧放开他的手臂,他缓步入座,扫视一眼,发现文贺公主躲在皇后身后,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确实在考虑文贺公主的婚姻大事,也并不想为了盟约让自己最喜爱的女儿远嫁,不过,温家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韩家没人赴宴也是意料之中。
“圣上,刚才王子还说安京繁华让他乐不思蜀。”皇后笑着替皇帝倒了杯酒,“臣妾想着,在王子回去之前让他多熟悉熟悉我朝风土,鸿庐寺馆学若能整理书册,由四夷馆译官出书,以供王子阅览,王子学成归国,也可用所学技艺造福绒狄子民,延续两族友好之盟,圣上以为如何?”
所有人都悄悄竖起耳朵。
“皇后思虑周全,朕准了。”皇帝心情很好。
刚入座的文贺公主还没松口气就听到他接着往下说:“皇子公主们也学学,省得日后五谷不分给朕丢人。”
一想到要日日见那个阴沉的王子,文贺红了眼眶,眼巴巴望着温墨青,不过没得到他的回应。
温袅也在看向自家兄长,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出两全的办法,既不用接受赐婚,也不用公主远嫁。
锦绣阁里众人心思各异,只有阿勒公主伸长脖子往外望,不时扬眉微笑。
她所看的方向是水榭歌舞乐师所在的位置。乐师们都上了年纪,除了一个身着绿色官袍的俊秀小吏,他抱着琵琶弹得甚是精妙。
“嗯?阿勒公主喜欢我朝琵琶?”皇帝发现她总往那边看,认出那人是谢晏,正在纳闷他怎么会在乐师堆里。
闻言,阿勒公主眼睛一亮,猛摇头,“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只是喜爱弹琵琶的人。”
大胆而热情的女子总是引人注目,阁里阁外本就十分关注皇帝的一举一动,当听到外族公主当众示爱时皆是大吃一惊。
皇帝侧头看皇后。
“晨时有人报到臣妾这里,说是乐工出了事,本想往礼部借人的,不巧,礼部擅琵琶的乐工也出了事,若是随便拉个人来敷衍,只怕公主不喜,臣妾听闻公主尤其喜欢琵琶。臣妾还记得那年谢公子堂上弹过一首霸王解甲,技惊四座,这才召他进宫。”
金陵第一公子精通音律,善书法,文采斐然,容貌清隽,三年前应召入京,宫中还曾设宴款待,只是后来他种种言行不端,惹得皇帝不喜才渐渐被人淡忘。
“朕也许久没见他,请他过来吧。”皇帝淡淡一笑,“若论起辈份,他还得称朕一声舅舅。”
先帝的女儿下嫁谢氏,其子女与谢晏同辈,拐弯抹角,没血缘关系的舅舅。
不过,既然皇帝说是,那谁还能反驳,内侍恭敬去请,没一会儿,谢晏抱着琵琶拾级而上,进了锦绣阁。
温袅心中震惊,原来那天夜里来见殿下的人是他!
同样的绿色官袍,黑色纱帽,举止温雅,处变不惊。
“参见圣上。”谢晏将琵琶放好,这才施施然行礼。半点不觉得混在乐工堆里丢人,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