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是可以晚些再进行体能训练的,但加了新的女配角这事儿让她警惕起来,她干预不了选角,那至少自已得殷勤点。
没办法,进了名利圈,处处是刀,便是天生的仙女,也得下凡食人间烟火,顾一日三餐。
于是应白便开始了起早贪黑地去压筋、开腿的日程,她的身体挺软,当年上艺术院校也是天天出操,这么多年过去,基本功倒也没全部还给老师。
让她吃亏的是别的地方。
电影里面有场应白的重头戏,她是被挟持的那方,有打斗和追击的戏,还要吊威亚,因为是关键场面,她也得练怎么吊着威亚闪转腾挪。
这滋味可不好受,威压一吊可能就是几个小时,剧组还请了教练陪她练近身搏击,刚开始时,她每天被摔打得身上青青紫紫,累得话都不想说。
按理说,如今剧本围读暂时结束了,连林导也开始忙着和投资方、出品方还有选角导演商量进组前的各类事宜了,根本不在剧组,应大律师自然也该神龙隐尾了。
最开始,他也确实消失不见了,应白那会儿正硌硬他,不见还清净。
可过了几天,这人还是跟没影似的,应白嘴上不说,心里却无缘无故冒邪火。
她不冲助理发脾气,只顾自已憋着一口气,累成这样还要逞强,每天结束后还留下来加训练。
所有人都散了,被夕阳洒满的训练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影子,夕照越浓烈,影子便越单薄。
应白的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她还在练习着今天教练指导的动作,闪避、弹跳、跃步、反击,她像不知疲倦一样重复着。
她肩上布了汗,像上了层光釉一般,残阳混着火焰的颜色,将这层釉变得格外浓烈动人,她这样清冷的人,都仿佛烧起来一般镀了颜色,格外让人心悸。
她的后颈上也出了汗,发尾一旦碰上去就黏在上面,成了蜿蜒浓黑的线,丝丝缕缕地在雪白的皮肤上绣着纹。
她看上去不再精致,不再分毫不乱,不再高贵而不可侵犯,而是落下了凡尘,在烟火里打滚,反倒透露出更旺盛的生机。
她如一株永不肯凋零的植物,汲取着光与水,不放过任何活下去的机会。
等夕阳斜到极点,她终于累到耗尽力气了,半坐到地上,低头放空着自已。她这样懒怠的人,这样不要命,除了要出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承认的原因。
或许是最近与旧人重逢,那些以前的回忆就如同被潮汐力吸引来的夜潮,涌个不尽,缠绕着她的每个夜晚,让她每日难以入眠,也难以清醒。
每天早上当她醒来坐在床上不能回神时,连她自已也说不清是希望摆脱,还是留恋。所以她需要像这样筋疲力尽,让自已消耗掉所有能用来胡思乱想的精力。
可她没能如愿,或许是太累了,她甚至没察觉身后的动静,所以当一只手强势地搭上她的肩时,她几乎吓了一跳。
那只手强势得太过理所当然,囚住她的肩膀,用力往怀里一带,她单薄的背撞进身后的怀里,鼻尖瞬间充满了青松混着木枝的味道。
她脑中的神经擅自放松下来,这味道她已经很熟悉了,但她只放松了一瞬,身体就又紧张起来。
可身后的人和她靠得那样近,身体的任何动作都难以隐瞒,她明明放松了却又变得紧张,自然会被觉察。
应苍林愣了一下,然后了然地笑了。他没轻易放走她,而是越发收紧手臂,让她半点逃不了,然后伸出手,在她布着热汗的后颈轻轻滑过,手掌抵着脆弱的颈骨。
应白只觉得混着惧意的麻痒沿着深埋在体内的脊髓,直接击上她的尾椎末梢。她的后颈那里从来是不让人触碰的,连打理头发需要剃掉绒毛时,她也绝不让造型师碰。
可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曾经亲手为她梳过许多次头发,他的手指曾经克制而笨拙地穿过她的发丝,每次用梳子时,总是笨手笨脚地碰着她的后颈,叫她忍不住瑟缩一下。
往往只有那时,年少时总爱装模作样、欺负良善的应白才会露出一点与年龄相符的破绽,或许是这个原因,到后来应苍林笨手笨脚的时候反倒越来越多了。
不过直到现在,应白依然不敢肯定当初他是不是故意如此。
她恨自已又想起这些无用而害人的细节,因此刻意控制情绪,用冷淡中带一点厌恶的口吻斥起他来。
“你失业了?这么闲。”
应苍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轻轻笑了,没和她计较这种小猫抓似的言语报复。他把手伸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劲儿就把她提了起来,然后用两指指尖细细擦过她伶仃的腕骨,停在她手臂的淤青上。
“这是训练时摔的?”
应白根本懒得回答,只是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应苍林却不顾她的挣扎,反而靠得更近了些。
气息压迫,应白终于忍不住了,剜了他一眼,目光十分冷淡地说:“有汗。”
应苍林一下子笑了出来,应白不担心被他挑衅,却介意自已身上出的汗。
人下意识的反应,最能泄露人的真实心思。
或许是他的笑容太过露骨,应白心里浮起些烦躁,泛到面上,就成了一种冷淡的距离感。
她不要被一点点靠近,不要动摇,这些带着温度的吵架会叫她已经尘封的心再活生生被剖出来。
应白花了九年才将那颗会跳的心给埋了,埋得死死的,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在此刻让它再见天光。
“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