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定就像个污染源,以他为中心,洗澡水迅速污染便浑浊,像是有成千上百细细小小的小黑虫从贺兰定的身上逃出钻进了水里。
“可真够脏的。”贺兰定在脖颈、胸膛上随手一搓,泥污如同撮面团一样的搓揉出来。
“我滴个天啊!”贺兰定对着从自己身上搓下来的“伸腿瞪眼丸”嫌弃无比。
等洗到头发的时候才是麻烦大了。一整个冬季没有洗过的头发板结打结成一团,撕扯不开,水泡不进。贺兰定折腾了许久,除了让洗澡水更加脏污了一些,洗头发的任务进度条依旧为零。
甚至还更加麻烦了些:贺兰定不会解辫子,暴力拆解加上洗澡水的浸泡,整个脑袋就如同从猫咪口中呕吐出的毛团——湿乎乎且乱糟糟,还散发着难以表述的哄臭。
“啊!”贺兰定懊恼地低呵一声,无限怀念起上辈子的小平头——洗头只要用水冲一下,即省水又省洗发精。
守在帐篷外的阿塔娜竖着耳朵听帐篷里的动静,她原本是要伺候贺兰定洗澡的,结果被贺兰定强硬拒绝了。此时听到帐篷内的动静,连忙询问,“郎主?”
“没事。”贺兰定最终放弃挣扎,从水桶中起身,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物,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唤来外头的阿塔娜协助洗头发。
又折腾了快一个时辰,贺兰定终于完成了沐浴大业,披头散发坐在火盆旁烘烤着,看着随着水分蒸干而渐渐蜷曲的深棕色头发,突然想:李寻欢说不定也有鲜卑血统,自己也是泡面头呢!
等到头发烘干,蓬卷的头发全都炸开,贺兰定觉得自己浑身轻松许多,就像是剃了毛的绵羊,整个人都飘忽起来了。
“郎主想扎个什么发式?”阿塔娜知道过几日贺兰定要去怀朔镇赴宴,衣着打扮轻忽不得,并不敢做主,细声道,“做个南人的发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魏朝廷极力推行汉化,时人多好汉风。即便北地军镇的儿郎嘴硬笑话南人都是娘娘腔,可依旧忍不住会学习南人的穿衣打扮,解开辫子,戴上发冠,脱下褊衣紧身的胡服,穿上宽袍长裙。怎么蹁跹潇洒怎么来。
贺兰定起先还没反应过来,随即领悟了阿塔娜的意思,摆手道,“不用了,就做平日打扮就行。”自己如今一副高鼻深目的胡人模样,做汉家打扮也太奇怪了。就如同金发碧眼的欧美人穿着中山装一样不协调。
“咱们要有文化自信。”贺兰定嘀咕着,说完感觉有些不对味——自己骨子里是汉人,壳子是胡人,那要文化自信,是自信汉家文化,还是鲜卑传统?
糊涂一会儿,贺兰定将这个问题抛到了一边。管他呢,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管他汉家文化,还是鲜卑传统,都属于华夏文明。
雪后初霁,天空瓦蓝,一夜混乱后,草原人民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突如其来的倒春寒也不过是他们四季生活中的一环,早已经习惯,没什么大不了。
洗漱干净、穿戴整齐的贺兰定准备去一趟镇上,这次是去考察市场,看看有没用什么赚钱的买卖。那一夜的风雪让贺兰定看到了草原牧民们的艰辛与苦难,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无论是身为大魏草原上土生土长的“贺兰定”,还是身为来自遥远未来的“贺兰定”,如今成为郎主的自己,有责任去改善族人们的生活。
“阿兄~~~”萨日倚靠在门边,大眼睛巴巴地瞧着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贺兰定。
贺兰定猛然想起,自己上回出门前曾经承诺过“下一回”带两小孩儿一起去怀朔镇上玩。
看着小孩儿可怜巴巴的模样,贺兰定莞尔一笑,朗声道,“去戴上毡帽。”
萨日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回味过来“戴毡帽”意味着什么,欢呼一声跑回帐篷,“那日!那日!快!快!阿兄要带我们去镇上!”
贺兰定先在马上坐定,然后附身提溜起萨日,用一条麻布将萨日捆着固定在自己的胸前,末了还不放心地叮嘱,“脸埋在阿兄的袄子里,别吹了风,手拽紧了,别掉下去。”
一旁的阿史那虎头兄妹二人的模样直翻白眼,心里嘀咕:郎主莫不是个女娘吧?啊不,便是女娘对待幼崽也不这样磨磨唧唧的。
阿史那虎头拥着身前的那日,粗声道,“自己扯紧了,摔下去就成傻子了。”
“虎头!”贺兰定策马上前,严肃道,“让你用绳子固定住的呢!”
“有那个必要么”阿史那叽叽歪歪着,可是还是依言也用一根绳子将那日绑在自己胸口上。
等到马儿跑起来了,贺兰定又喊了,“虎头!慢一点,风太大了!”
“吁~~”阿史那虎头勒住缰绳,扭头冲落在自己身后老远的贺兰定道,“郎主,你快点儿啊!不然天黑前进不了城。”
贺兰定却道,“今天不回来了,在镇上住一晚。”
阿史那虎头却道,“镇上的宅子里啥都没有!晚上冻死人呢。”
贺兰部落虽然常年在草原上过着放牧的生活,可是作为八大贵族之一的他们在怀朔镇上是有屋舍的。只不过大家都不喜欢住镇上的屋子,久而久之那屋子便荒废了,根本住不得人。
“那就住客栈。”贺兰定早有打算。
上一回进镇来去匆忙,又有事情要办。今日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去完成的任务,又带着两小孩,完全可以放松自在一些。
阿史那见自家郎主主意已定,便闭了嘴巴,开始琢磨起镇上的酒楼和饭馆来。对于能够在镇上过一夜,还是住客栈这件事,哪怕是阿史那虎头这么个大人也觉得新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