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一旁的仆人们闻言围了过来,冷云枝的眸子半转,也不等他们动手,自觉起身站了出去。
八月的日头正烈,纤瘦的身形摇摇欲坠,细汗浸湿鬓发,她撑着发烫的地面艰难地直起背来,眼皮下阵阵发黑,耳鸣不断。
沈莹玥眼底闪过怜悯,看向捏着金叉挑蜜瓜块的谢霜伊,踌躇开口:“王妃,都四个时辰了,要不这次就饶过她罢。”
其实此事可大可小,奈何这女子遇上了谢霜伊这般的主母,既然是没有带贴身丫鬟入门,掌事那边合该安排人手伺候着,而且早起请安之事,理应由掌事盯点着,要问责,也该问管家的责。
况且李嬷嬷进王府已有十余年,这些事自当做的滴水不漏,方才她问过掌事那边才知,原来李嬷嬷对新主子入门一事并不知情,也就是说,是谢霜伊本人叮嘱不到位,今日之场景,是她故意要给冷云枝穿小鞋。
谢霜伊闻言,懒懒抬眼:“你在替她说话?”
沈莹玥如临大敌,忙跪了下来:“妾身不敢。”
这王府后院看似是女子之间的阿谀我诈,实则牵扯娘家,谢霜伊能在王府如此猖狂,亦是仰仗了娘家的势头,父亲是丞相,兄长又是二品武将,沈莹玥的出身其实不差,只是在谢霜伊面前,着实见拙。
她父亲想要攀附萧王一党,沈莹玥不得已做了她父亲仕途上的牺牲品,她不怨她父亲,出身在官家,看似荣耀,实则步步惊心,她做不到讨好萧舟野,但也不愿给她父亲惹来麻烦,所以在这后院中谨小慎微着。
“人瞧着快不行了,毕竟也是王爷带回来的人,真要出了什么事,姐姐也不好交差呀。”温乔扫了眼外头的人,她可不是真心为冷云枝求情,只不过好不容易后院增了新人,她还想多看看热闹呢。
谢霜伊放下羹勺,抬手摸了下发髻上的折股钗:“算了,这次就饶过她。小莲,送她回宝华轩,让她往后长点记性,若再这般行迹,下次可不只是跪几个时辰这么简单。”
盛暑的风带着热意吹来,汗水滑入眼睛里,酸得冷云枝睁不开眼,视线内一双深布履走了过来,沉重虚浮的身子被她揽住:“娘子,王妃允您回去了。”
冷云枝无力地靠在芍红身上,一步深一步浅的被她搀扶回去。
沈莹玥的婢女恬儿紧随其后,送来了香薷饮。
“云娘子,这个能祛暑气,多喝点。”
冷云枝几乎快要没了意识,就着恬儿咕噜噜往下咽,芍红给她揉捏四肢掐穴位,手里的蒲扇扇得冒烟。
“怎么样了?”沈莹玥跨过门槛,眼神里隐隐担忧。
芍红:“玥夫人。”
冷云枝蔫蔫地靠在床沿,见状要起,被她摁住。
“不必多礼。”
“回夫人的话,好多了。”
沈莹玥见她脸上的红慢慢褪下来,缓了口气:“主母脾气不好,莫要和她抬杠,即便错不在你,认下便是。”
“她是丞相的女儿,又是王妃,在你之上,你惹不起的。”沈莹玥补充。
“多谢夫人挂怀,今日之事,确实是我有错在身。”
“不全怪你。”沈莹玥顿了顿:“罢了,都过去了。”
“玥夫人。”冷云枝看着那双杏仁儿眼:“我与你非亲非故,你怎的愿意帮我?”
“瞧着你面善。”沈莹玥拉过她的手:“我有个友人教过我看面相。温夫人和王妃亲近,这府上我也没有什么能走动的人,如今你来了,倒可以约着一道出府游逛。”
“出府?”冷云枝提起了兴致,她还没好好看过京州。
“对啊,马上就是中秋了,京州的中秋灯会很是盛大,到时候我们姐妹一起去。”
“王爷会准吗?”
“我是侧妃,这点权力还是有的,莫不是妹妹想和王爷一道过中秋?王爷中秋都会入宫赴国宴的。”
“没有没有。”冷云枝忙摆手,头摇成拨浪鼓。
鬼才会想和那张臭脸过中秋。
“那就这么说好了。”沈莹玥瞥见脚边蹭她的猫,嫣然一笑:“这是你养的吗?”
“嗯,它叫十一,是是我领养的小貍花。”
“你这屋子瞧着空旷呢,待会儿我叫恬儿送俩挂画过来罢。”
冷云枝眸子里闪着光亮,今日所受之委屈仿佛瞬间被她的善意抚平。
“太谢谢玥夫人了。”
“小事一桩罢了。”沈莹玥起身:“我便不多留了,你好生歇息。”
“夫人慢走。”
沈莹玥转身离开宝华轩,出了月洞门后,朝身侧的恬儿使了个眼色,对方便意会地微微颔首。
萧舟野从军营回来时已是五日之后,他揉了揉眼皮,抬脚要进膳堂,只听“哐当”一声瓷碗碎裂的声响,他的脚步稍顿,只听温乔厉声训话:“站着吃,谁准你坐下的?你个没名没份的东西也配跟我们一道吃饭?”
萧舟野不用猜也知她说的是何人,印象里温乔并不似眼下这般尖酸刻薄,三年前他过益州东洛县,虽说是县令趁他醉酒,主动把女儿送上了他的床,可若萧舟野不愿,大可把责任推给县令,至于最终还是决意把她带回京州,也是见她娇媚乖巧,倒有几分惹他垂怜,索性带了回来。
可自滑胎不能再孕后,温乔瞬间变了样。
他虽不在府上,可府上全是他的眼线,究竟因何落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让谢霜伊得了逞。
萧舟野心知有愧于她,往后给她的奇珍异宝比谢霜伊更甚,也纵容她在妇人之间的裙幄宴上大肆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