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兴高采烈地回府,走过荷花池,远远就瞧见将宝华轩团团围住的士兵,气氛压抑凝重。
盼回脚步微顿,隐约感觉哪里不大对头,果然,还不等他走近,领头的士兵凶神恶煞地横指他:“干什么的!”
“小的是云夫人的仆从,各位官爷这是”他低垂着眼,头一回见这幅场景,心里头有点犯怵。
那士兵晃着红缨枪,朝身侧的掌事嬷嬷看了眼,见对方谄媚地点头,这次准他进去。
盼回陪着笑了笑,压着呼吸进院,后脚刚踏入,大门“砰”得一声紧闭,落了锁,吓得他一激灵。
“盼回!”芍红冲他招了招手,脸上的红肿未褪。
盼回大惊:“芍红姐姐,你的脸怎么了?还有你的手!”
芍红的十指被夹得充血发紫,她难堪地拢紧手藏了藏:“是我看护不周,该罚的。”
他立即领会:“夫人又逃了?”
四目相对下,芍红将此次围猎之事告之与他。
“王爷重伤未愈,前两日才刚醒,王妃为此迁怒于夫人,昨日跑来宝华轩大发了一通脾气。”
“夫人可有受伤?”
芍红瞥了眼半掩的窗棂,轻叹:“我有在护着夫人,但夫人还是被掐得一身青紫。”
盼回懊恼:“我该早些回来的,若由我扛着,你们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王妃要罚,哪里躲得掉?”
“院外是王妃的人?”
芍红摇头,面露沉重:“是王爷的人。”
盼回面色大变:“竟动用了营里的官爷,这”
“前所未有是罢。”芍红忧愁:“王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嘤嘤嗡嗡的低语声隔着窗棂飘入,冷云枝抱着膝盖靠在美人榻上,双目无神地看着竹方桌上的棋盘。
她已经算不清自己被囚禁了多少日了,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而今的平静麻木,冷云枝在煎熬漫长的日子里,突然有些释然了。
纵使到时候萧舟野要她去死,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因为没有什么比困在这方寸之地更痛苦的了。
脚腕上的锁链随着她侧身的动作轻扯摩擦,冷云枝浑身瘫软无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分明她未露锋芒,分明她做了周全的计划,可她还是成了第二个林宛。
小暑过后,天气逐渐闷热,冷云枝干脆挪着身子坐在了地面上,与此同时,院外传来争执声,冷云枝听见了沈莹玥的声音。
“我是萧王府的侧妃,我如何就不能进!你可知我爹爹是侍郎大人,你敢得罪我试试!”
冷云枝站直身来,大抵是气血不足,脑袋有点发昏,等她清醒时,沈莹玥已经强行闯进了宝华轩。
“王爷若要问责,你找他来罚我便是!”
沈莹玥撂下话关上院门。
“玥夫人。”芍红和盼回忙上前。
“你们家夫人呢?”
他们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沈莹玥领着恬儿往里走,边唤云枝边推开门扉,当看见那站在屏风旁的人影,眼底泛起心疼:“这才几日你就消瘦成这样?”
“围猎场上的事我也听说了,虽说你是要跑,但阴差阳错也是立了功的,要不然后头的事还真不好说,这王爷怎可如此苛待于你?”
沈莹玥注意到冷云枝脚腕上的脚链,心中愈堵:“真把你当牲口了。”
冷云枝见她愿风口来,很是感动,但也更不愿她被牵连:“你快些回去罢,免得王爷真罚你。”
沈莹玥收起竹方桌上的黑白棋,看向冷云枝的眼神怜悯又无奈:“我若不管你,这京州还有谁能护你?”
冷云枝心脏猛然一缩,眼眶不禁发烫。
“我看了下人给你送的饭菜,都没什么油水,也不知当真是王爷狠心,还是王妃嘱意。”沈莹玥转开八角梅食盒,将里面的瓷碟小碗摆上桌:“鳕鱼虾丸球、东坡脯、黄金鸡、排骨藕汤,都是你平日动筷多的,我还给你在外面买了份周记家的蜜煎樱桃。”
沈莹玥把装好米饭的小碗放她跟前:“快吃罢,我知你这些日子也不好受。”
豆大的泪珠滑落,冷云枝眼前清明了不少,她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多谢玥姐姐。”
见她像是饿急了专注进食,沈莹玥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感慨道:“王爷其实是京州出了名的不会强人所难之人,出了名的不通人情,许多官家女子也青睐于他,但性子清贵,羞于出口,只有谢霜伊主动殷勤,致使她们无不例外都与萧王妃之位失之交臂。我之所以会嫁给萧王,是我爹爹在圣上面前强求来的,可他见我不情愿,再也没来过我的院落。”
“姐姐想说什么?”
沈莹玥认真地看着她:“王爷对你动了情。”
冷云枝眼睫微垂。
“以王爷的脾性,若不是真心喜欢,他不会去蜀州追你,更不会见你逃跑,如此动怒。我入府这么久,从没见他为什么事有过波动,永远都是那副寡淡的模样,可你来了之后,他脸上有很多细微的神情变化。”沈莹玥手肘撑着下巴尖:“在意一个人,才会这般情绪鲜活。”
“在意也只是一时的,情爱这种事情,向来瞬息万变。”冷云枝咬了个虾丸球:“王爷的选择很多,他只是眼下对我上心罢了,等哪日腻了,我只会是第二个谢霜伊。”
沈莹玥微愣:“所以这就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肯接纳王爷的原因?”
“我的丈夫很爱我,我若真和王爷在一起了,我又如何对得起他?”
她从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槐恩来的萧王府,如今他故去,自己和与他肖像的男子在一起了,来日黄泉再见,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