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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第1页）

他在这一瞬终于懂得了，十二年前的川西赤水河，为什么明明哥哥明明没有受伤，却抱着中枪的嫂子不肯弃船离去，宁愿和她一起消失在赤水河里。

萧文身边的警卫们来了，从水里爬上来的阿黎也来了，一左一右抓住雷公藤，在他身边紧紧地挨着。

“往右！”远方的谢二看准了风浪的方向，用尽全力嘶喊道。

阿黎和玉家兴使出全身力气，将藤蔓往右拉，却依然无法撼动货轮一丝一毫。

不，人还不够多！力还不够大！

受了重伤的萧文一步步地爬了过来，手肘在粗粝的石板上磨出了道道狰狞的血痕。

他还没爬到玉家兴身边，却已经被其他人抢了先——原本那些因为响起的枪声四散而逃的船工和纤夫们又一个个回来了。每一位码头上的中国人，船工、纤夫、司机男女老少，都慢慢围了过来，朝着雷公藤伸出自己饱经沧桑的手。

家国天下，河川万里。我们为何而生？我们为何而战？

为护我华夏，为佑我子民。

货轮上仍射出了一轮又一轮的子弹，但没有人退缩，也没有人离开。每一个人都紧紧攥着手下的那根藤蔓。

国破，山河何在？将亡，百姓何存？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们在上前的那一刻就誓与彼此共存亡。

另一波大浪又来了。船头的谢二看准了方向，嘶吼道：“再往右！”

玉家兴和阿黎带领着这条长而弱，弱却坚的队伍同时用力，货轮左右摇晃，在雷公藤和海底藤的双重力量下摇摇欲坠。

但还差一点！倾倒了一半的货轮眼看就要重新站起来，货船上的舵手也在拼尽全力挽救自家的货轮。

阿黎几乎脱力，看着慢慢立起的货轮，第一次产生了绝望的心情。难道今天，即便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仍要看着日本人抢走我华夏瑰宝，谋图我江山龙脉么？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位戴着玉面狐狸面具的“鬼差”姑娘站在了阿黎的身旁，将手搭在她手前的藤蔓上，慢慢用力。

她力气极大，几乎瞬间就拉扭转了情势，碗口粗的雷公藤在她掌心仿佛拇指粗的灵蛇，竟可由着她随心所欲！

如此天生巨力，像极了某位故人！阿黎心中悚然一惊，看向面具下的那张脸

“你是石”阿黎话没说完，却被“鬼差”姑娘“嘘”地止住。

“用力！”谢二发出了最后一声嘶吼，货轮上的棺材在浪花的冲击下撞向船舷，加剧了倾覆的速度。雷公藤舞得生起，几乎拉倒了货轮，却在即将倾覆的瞬间又被拽了回来。

总还是差一点。

谢二冷冷地看着，海浪的高度尚未足够，风势也没有强烈到足以彻底颠覆这艘货船。它仍旧稳稳地浮在水面上。

功亏一篑么？

他不接受。

谢二的内心异常平静，前所未有的安宁涌上心头。他的目光深沉而坚定，缓缓回眸望向岸边，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凝固。

他没有可以去看某一个人，他看的是整个华夏，他为之赴死的江山。

谢二忽然调转了身下扬帆的方向，他是谢家传人，最会驭风，最懂破浪，将小小一艘渔船开出了千军万马气吞山河的架势，义无反顾地朝货船撞了过去。

滔天的海浪盖住了撞船时的巨响。

岸上，原本绷紧的雷公藤忽然间力松劲泄，所有人都因失去支撑而倒在了地上。再抬头时，茫茫大海上却已没有了货轮，也没有了渔船。片刻前的冲击和喧嚣仿若一场幻梦，只剩下无尽的浪涛和绵绵不绝的悲壮。

海天之间，更没有了谢二的身影。

唯有沸腾翻滚的浪花，将一只只孤舟似的棺材送回到了岸边。

这是来自谢二最后的馈赠。阿黎颤抖着手，推开了棺盖——龙凤壶一分为二，一张薄薄的绢图叠放在其中。

“中华舆图。”

阿黎轻轻展开绢图，凝视着起伏绵延的山脉河川，指尖慢慢抚过沙盘上缺失的那一角海岸线，和湛蓝色的汪洋上密密麻麻的中华离岛，胸中激荡着澎湃的爱恨情仇。

她终于平静，正要将这失而复得的《中华舆图》收在怀中，却突然有一人凌空而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手中抢走了这幅图。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鬼差”姑娘。

阿黎猛然抬头，玉家兴举起玉如意相向，她却已经在清越的铃音中凌空跃后，轻盈地连退数十步，踩在一匹奔腾的马背上。

“二十年筹谋，石家故宝终于物归原主，多谢各位鼎力相助！如今天下大乱，外有恶豺，内有国贼，四大家族当有难互助，共佑华夏江山龙脉。黑水雁门城，恭候各位光临！”

话声和铃音一样，悠绵不绝，久久不散，回荡在码头上空。

阿黎下意识追出数步，却忽然驻足。转过身，玉家兴还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不是不想追，而是无法追。

栈桥上的萧文和韵如还在等待他们的帮助；码头上四散的国宝还需要他们收敛；海面上漂泊的棺木还亟待他们打捞

若是一场鸿门宴，又怎能两手空空去赴局？

玉家兴凝视着阿黎：“西安城里百废待兴，还有军饷要收，军备要补。”

群狼环伺，雁门石家这场约，他要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才能去。

他向她缓缓伸出手，希望她与他并肩而行：“以三月为期，我们在雁门关相聚，共赴石家这场鸿门宴。”

阿黎却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