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兹闻江留王李佑宁之子李晖,器质冲远,忠肃恭懿,以贵而升,宜立为世子。其女李瑷,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哀家躬闻甚悦。可封永宁公主,食封一千户。钦此!”
亲王为自己的嫡长子讨世子之封再为寻常不过,可李佑宁这小女儿满打满算不过十岁有余,平平无奇无甚听闻。太后这是意欲何为?李晟眉头一皱,只见福公公含笑把目光看向闻燕雪,那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太后还听闻平恩侯年近三十而未娶妻,今欲将永宁公主许给侯爷,玉成其事,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旧事
院落里的潺潺流水声伴随着丝竹管弦之乐,弦声凝绝,雅乐不歇。宴上众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李晟差点就忍不住要在闻燕雪怀里笑出声来,太后这一步走得着实狠毒。本朝律例,为防止外戚权力过大,执掌权柄,动乱祸事。驸马不可掌握兵权,她将江留王的女儿抬高到公主的位份,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倒要看看,闻燕雪要如何应对。
闻燕雪掀起眼帘朝坐上瞥去一眼,好整以暇道:“请恕臣下无法消受太后的一番美意。”
此话一出,众人感不到丝毫意外。
福公公道:“侯爷是要违旨不尊吗?”
闻燕雪微微侧首,余光似有若无地在李晟身上掠过,“非也,臣之所以不能娶公主为妻,实是不好此道。”李晟眸中流光轻闪,他跪坐在闻燕雪身侧,听他一字一句道:“只是本侯对女子实在无意,此生也不会与女子成亲。”
“你!”李晟震惊道,“你疯了不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李佑宁就像经历了一场劫难,大喜大悲过后,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出的表情。他勉强撑住了身子,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闻燕雪倒是镇定自若。伶人们不明所以,依旧吹拉弹唱,院落中还传来断断续续的丝竹声。他按膝而坐,搂着李晟一动不动。一只手在执着牙箸,在酒杯边沿随着拍子敲着。
福公公微微一笑道:“大雍民风开放,我等也并非迂阔之人,侯爷喜爱男子也未尝不可。”
跟着闻燕雪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李晟有些无措,他恨不得此时有一个洞可以钻进去。
“原来如此!”泰王一言不发,他仔细地瞧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指着李晟道:“那是一个男子!怎么就是瞧着有些眼熟呢”
闻燕雪神色渐生不耐,再与这些人纠缠下去,恐怕直到天明也脱不了身。他将手中牙箸一掷,不偏不倚地落入一旁的铜壶中,发出清脆的金石声。
“王爷,人我就带走了。”
泰王回过神来,哪里还敢拦他,他怔怔地点头道:“好,好,人你带走吧。”
李晟垂着头,小步跟在闻燕雪身后。泰王设宴的地方换做醉花阴,已到深秋,院落内花影扶疏,灯笼并不是挂在屋檐下,而是错落地点缀在草木之间。草木清苦气息中,他闻到了闻燕雪身上的气味,夹杂着浓郁的花香。
灯火明灭,闻燕雪绫罗一般的黑发一会儿变得乌黑,一会儿变得银白。李晟觉得有趣,他伸出手想要摸一下他的头发,却在将要触到时,又缩了回去。
两人默然不语,一前一后地走着。李晟心中甚是复杂,虽然闻燕雪未答应这门婚事,但他公然表明自己喜爱男子。此举会让他丢了彭原公世子之位,太后还是得逞了,如若不然,今日他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走出这道门。
正当他漫无目的地虚想时,迎面走来一个熟人,狭路相逢,李晟自觉地往闻燕雪身后躲了躲。
“嗯?侯爷这就要走了?”
这个声音李晟再熟悉不过了,他低着头跟在闻燕雪身后,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胸膛里去。
闻燕雪道:“不胜酒力。”敷衍与不耐清晰可觉。
“那侯爷慢走。咦?这位是”
李晟的头愈来愈低,天色昏暗,王若存对他的反应起了一丝好奇,正想要上前看个究竟时,闻燕雪冷冷地出言警示道:“王统领。”
王若存讪讪道:“在下唐突了。”
“嗯。”闻燕雪不冷不淡地点点头。王若存在他这里碰了一鼻子灰,热脸贴了冷屁股,不情不愿地离去了。
后面的路,李晟记不太清楚了,闻燕雪牵着他,在醉花阴里绕了不知多少路,那乐声才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
在后院伙房内,李晟看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闻燕雪的马咬开了绳子,高大修长的马身挤在狭小的伙房内,马脸戳在一只竹筐内,大口大口地啃着里面的菜叶萝卜。
一群人围着它,也束手无策。闻燕雪这匹马是烈性马,稍有惊动便会踢得人肚破肠流。
伙房的管事见了闻燕雪犹如见到了再生父母,“侯爷,您看这”
闻燕雪吹了声口哨,那马脖子一扬,踢踢踏踏地颠着小碎步颠了过来,就要往闻燕雪身上蹭。闻燕雪嫌弃地一把将马头推开,把它嘴里剩了的半根萝卜棒子拽出来丟还给了那管事。
“嗳!侯爷!”
李晟见拴马的麻绳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了,这绳是用桐油浸过的,坚韧无比,那马牙口也真是好,这都被它啃烂了。
“走。”闻燕雪跃上马背,李晟握着他的手,被他稳稳地带到马背上。在伙房管事的惊呼声中扬长而去。
李晟坐在他身后,调侃道:“别人赴宴都恨不得把家当都带在身上炫耀,你倒是轻车简从。”车和从都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