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叔苦笑一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何能?”
百里奚道:“牧牛、医牛。”
蹇叔点了点头,未出三日,便为他谋得一个牧牛的差事。
这一牧便是半年。百里奚兴致勃勃地来见蹇叔:“有盼头了,有盼头了!”
蹇叔忙问:“什么盼头?”
百里奚道:“齐襄公为连称、管至父所杀。连、管二人拥立公子无知为君。公子无知登基后张榜招贤,弟打算前去一试,贤兄意下如何?”
蹇叔沉默有顷道:“先君有两个亲弟弟在外,无知非分窃立,终必无成,你投他作甚?”
百里奚一想也是。
他不认识齐襄公的两个弟弟,但他知道他们的名讳,一曰公子纠,一曰公子小白,皆为当世之贤者,且齐僖公在世之时,曾立下遗嘱:兄终弟及。僖公者,齐襄公之父也。
既然是兄终弟及,你公子无知有什么资格为齐国之君?
既然公子无知无资格为齐之君,我投他作甚!
于是乎,百里奚便打消了入仕的念头,安心牧他的牛群。果如蹇叔所料,无知登基不到两个月,为国人所杀。国人拥立公子小白为君,是为齐桓公。他拜“仇人”管仲为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雄踞霸主之位三十九年。此乃后话。
在无知未死之前,百里奚驱赶牛群到野外放牧,与一骡马商人相遇,商人自称姓弦名高,郑国人氏,他以贩骡马为业,常年奔走于列国之间。他见百里奚所牧之牛,一头头膘肥体壮,毛色鲜亮,劝之曰:“吾每年总要去洛阳两次,每每听人言讲,周天子之叔王子颓,生性好牛,为其饲牛者皆有厚禄,吾观兄牧之牛,并不比子颓之牛逊色。兄若肯去洛阳投奔子颓,必为其用,说不定还能捞上个一官半职呢!”
百里奚听了弦高之言,当即驱牛返村,对东家说道:“实在对不起,吾要去洛阳投奔王子颓,牧牛之事,请您另请高人。”
王子颓之名,东家早有所闻,今见百里奚要去投奔子颓,不敢阻拦。“只是……”他吞吞吐吐地说道,“咱有约在先,牧牛之期,以一年为限,而你只干了七个月,这佣金叫我如何算?”
百里奚急于去洛阳,哪有心计较几个佣金,嘿嘿一笑说道:“不就十几石黍子吗?全给了我,既穷不了你,更富不了我。您看着办吧!”
这一说,东家也不好意思计较了,吭哧了许久道:“那,给你七石怎样?”
百里奚忙道了一声好。遂向东家借了一辆牛车,将黍子拉到蹇叔家中。
蹇叔惊问道:“哪来的黍子?”
百里奚笑答道:“我牧牛的佣金。”
蹇叔满面疑惑道:“佣金?你干够一年了?”
百里奚道:“没有?”
蹇叔道:“既然没有干够一年,东家为啥给你支付佣金?”
百里奚遂将如何路遇弦高,弦高如何相劝之事细细讲了一遍。
蹇叔眉头微皱道:“弟了解王子颓吗?”
百里奚如实回道:“不了解。”
蹇叔道:“汝既然不了解王子颓,岂可贸然相投?王子颓不比寻常雇主,他是周天子嫡亲的叔父。以汝的才智,若是相投,必将为其所用,谋个一官半职如同拾芥。关键是王子颓是否一个贤者,若真是一个贤者,您去投他,前途无量!若不是一个贤者呢,你将如何自处?”
百里奚很干脆地回道:“弟将挂印而去。”
蹇叔道:“差矣!仕而弃之,为不忠也。”
百里奚略一思索道:“贤兄既然认为挂印而去不可取,那么,小弟只有一心一意辅佐他,以王子颓的进退为进退。”
蹇叔道:“又差矣!明知不贤,却要与他共患难,可谓大不智矣!”
百里奚满面困惑道:“依贤兄之见,弟该当何处?”
蹇叔道:“贤弟暂在家中歇息几日,待愚兄秋收秋种毕,陪贤弟一块儿前往洛阳,观察一下王子颓之贤愚,再行定夺。”
百里奚摇首说道:“不可。弟已经放出话来,要去洛阳投王子颓,若是待在家中,岂不让人笑话!”
“那……”蹇叔沉吟片刻道,“贤弟若执意要行,愚兄也不便阻拦,但此行去洛阳,要慎之又慎!待愚兄忙完农活之后,即去洛阳相看。”
百里奚频频颔首。
晚饭时,蹇叔特意嘱咐妻子,炒了一荤三素四盘菜,外加一坛老酒,为百里奚饯行。
彼二人一边喝一边聊,直聊到鼓打三更方才安歇。
第二日,太阳还没露脸,蹇叔之妻已为百里奚准备好了上路的干粮——那是半袋子黍饼。
蹇叔将百里奚送了一舍之地,方才止步:“贤弟此行,仕与不仕要三思而为!”
百里奚抱拳回道:“贤兄之言,弟当谨记,三个月之内,弟若不回那便是在王子颓那里谋上了差事,贤兄可要去那里看我哟!”
蹇叔道:“那是自然。”
铚地距洛阳,也不过七八百里,百里奚晓行夜宿,只用了十二天时间便赶到了洛阳,寻一个偏僻的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的掌柜姓张,也是一个楚人,故而,对百里奚分外关心。按照客栈的规矩,是不提供饮食的。他破例为百里奚准备了一顿晚餐,还有酒。
百里奚酒足饭饱之后,与张掌柜拉了一会儿家常,方才将话题转到了王子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