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文公二年
公元前625年,鲁文公二年。
二年春,秦孟明视帅师伐晋,以报之役。二月,晋侯御之,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王官无地御戎,狐鞫居为右。甲子,及秦师战于彭衙。秦师败绩。晋人谓秦“拜赐之师”。
二年春,秦国孟明视带兵讨伐晋国,以报山之仇。二月,晋襄公起兵抗敌,以先且居为中军元帅,赵衰为中军副帅,王官无地为晋襄公御戎,狐鞫居为戎右。七日,两军在彭衙开战,秦军大败。
回想当年,孟明视被释放回国,曾经对前来追赶的阳处父说过“三年将拜君赐”,意思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现在,秦军再一次大败。晋国人得意之余,便奚落秦军为“拜赐之师”了。
战于也,晋梁弘御戎,莱驹为右。战之明日,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取戈以斩囚,禽之以从公乘,遂以为右。箕之役,先轸黜之,而立续简伯。狼怒。其友曰:“盍死之?”曰:“吾未获死所。”其友曰:“吾与女为难。”曰:“《周志》有之:‘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死而不义,非勇也。共用之谓勇。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陈,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于是乎君子。《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乱,而以从师,可谓君子矣。”
再追述前事:山之战中,晋襄公以梁弘为御戎,莱驹为戎右。交战的第二天,晋襄公将秦国的俘虏捆绑起来,令莱驹挥戈将其斩首。不料俘虏大喝一声,莱驹竟然吓得手抖,戈掉在地上。这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莱驹身为国君的戎右,应该是晋国的武勇之士,却被一个捆绑着的俘虏吓成这个样子,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脸,还让整个晋国部队脸上无光。有个叫狼的家伙,大概是个中下级军官吧,赶紧捡起莱驹的戈,将俘虏斩杀,又抓起莱驹,追赶上晋襄公的戎车,算是给晋国人挽回了一点面子。晋襄公便让狼替代莱驹,当了戎右。
同年,狄人入侵晋国,箕之战爆发。先轸为中军元帅,在选择戎右的时候,却废黜狼,而以续简伯为戎右。士可杀,不可辱,狼的愤怒可想而知。狼的朋友问他:“何不一死了之?”意思不是要他自杀了事,而是:何不与先轸同归于尽?狼回答:“我还没找到可以死的地方。”朋友说:“我可以替你发难,共杀先轸。”狼说:“《周书》有言:‘有勇力杀害在上位之人,死后不能进入明堂。’死在不义之事上,不叫勇敢,为国家而死才叫勇敢。我以勇敢而求得戎右之职,如果杀了先轸,那就是无勇了,遭到废黜也是应该的。如果说上面的人(上文中的先轸)不了解我,但废黜得恰当,也就是了解我。你等着看吧!”
终于,到了彭衙之战的时候,两军列阵完毕,狼带领自己的部属冲入秦军,力战而死。晋军被他这种勇气鼓舞,跟着他冲锋,大败秦军。
君子以为,狼可以称得上君子了。《诗》上说:“君子如果发怒,乱局也就差不多该结束了。”又说:“君王如果发怒,就去整顿军旅。”狼愤怒而不作乱,而是将怒火发泄在敌人身上,可以称为君子。
秦伯犹用孟明。孟明增修国政,重施于民。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德,不可当也。《诗》曰:‘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孟明念之矣,念德不怠,其可敌乎?”
秦军在彭衙打了败仗,秦穆公不改初衷,仍然重用孟明视。孟明视也憋足了劲,进一步修明政事,给百姓多多的好处。晋国的赵衰(谥成,即成子)听到了,对各位大夫说:“假如秦军再来,必须躲开他们。由于心有所畏而增修德政,这是不可抵挡的。《诗》上说‘怀念祖先,修明德行’,孟明视想到了。想到德行而勤修不怠,这样的人岂可抵挡?”
我倒是觉得,修德仅仅是一方面,秦穆公和孟明视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沉得住气。
关键时刻,定力比什么都重要。
丁丑,作僖公主。书,不时也。
“主”是神主,即死者的牌位。
二月十四日,制作鲁僖公的神主。《春秋》记录在案,是因为这件事做得不及时。
这件事情,早在鲁僖公三十三年的《左传》中就已经写过了。但凡国君去世,“卒哭”之后,要将死者的神主附祭于宗庙。时隔几年,鲁国现在才办这件事,当然是晚了。
晋人以公不朝来讨,公如晋。夏四月己巳,晋人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书曰“及晋处父盟”,以厌之也。适晋不书,讳之也。
晋国派人到鲁国,对鲁文公即位之后没有去晋国朝见提出严肃批评。鲁文公赶紧乖乖地去了。但是,晋国仍然不满意。四月十三日,晋国派阳处父和鲁文公盟誓。以臣盟君,乃是故意羞辱鲁国。所以《春秋》记载,鲁文公“及晋处父盟”。不书阳处父的姓氏,是表示讨厌;也不记载鲁文公去晋国之事,则是嫌丢人,干脆不写了。
此后一百多年,鲁国丢人的事还很多,不着急,慢慢看。
公未至,六月,穆伯会诸侯及晋司空士盟于垂陇,晋讨卫故也。书士,堪其事也。
丢人归丢人,侍奉晋国还得勤快。六月,鲁文公还未从晋国回来,公孙敖已经代表鲁国前往垂陇,与宋成公、陈共公、郑穆公一道,与晋国的士举行了会盟,这是因为晋国要讨伐卫国。
士是士的儿子,时任司空。本来,以臣子的身份和诸侯会盟,按例应该写作“晋人”。但是,《春秋》特别点出士的名字,是赞许他能胜任其事。
晋国作为召集国,要求各路诸侯前来开会,自己却只派了一个大夫(晋国以各军元帅为卿,司空只能算作一般大夫)来主持,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无礼。不管士如何“堪其事”,也不能减轻各路诸侯头上的耻辱。鲁国史官这样写,只能算是一种自我安慰了。
陈侯为卫请成于晋,执孔达以说。
去年卫国遭到晋国进攻,派使者向陈国求救。陈共公要卫国反攻晋国,他再出面摆平。卫国于是派孔达进攻晋国,被老左讥笑为“越国而谋”。现在,陈共公倒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出面为卫国向晋国说情,将责任全部推到孔达身上,逮捕孔达以取悦晋国。
这叫缺德!
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大庙,跻僖公,逆祀也。于是夏父弗忌为宗伯,尊僖公,且明见曰:“吾见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后小,顺也。跻圣贤,明也。明、顺,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