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宣公九年
公元前600年,鲁宣公九年。
九年春,王使来征聘。夏,孟献子聘于周。王以为有礼,厚贿之。
九年春,王室派使者访问鲁国。原文所谓“征聘”的意思,是示意鲁国该派使者前往雒邑问个安,送点贡品,表达一下敬意啦!
说来令人寒心,鲁国作为姬姓诸侯,又是周公之后,而且自诩知礼,却长期对王室不闻不问。鲁宣公即位之后,从未想过要去朝见一下天子,只是一门心思讨好齐惠公,三天两头往齐国跑。据《春秋》记载,就在这一年正月,鲁宣公还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齐国去拜年,住了好些天才回来。对于王室的请求,他好歹算是有个回应:这一年夏天,“三桓”之一的仲孙蔑(孟献子)受命访问王室。周定王大为感动,以为仲孙蔑有礼,赏赐给他一大笔财物。
秋,取根牟,言易也。
秋天,鲁国攻取周边小国根牟。之所以用“取”字,是说明很容易。
滕昭公卒。
滕昭公去世。
会于扈,讨不睦也。陈侯不会。晋荀林父以诸侯之师伐陈。晋侯卒于扈,乃还。
《春秋》记载:“九月,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会于扈。”会于扈的目的,是对付那些不顺从晋国而追随楚国的国家。陈灵公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会后,晋国的荀林父便带领各诸侯国军队讨伐陈国。意外发生了,晋成公突然在扈地去世,荀林父只得领兵回国。
晋成公的太子据即位,是为晋景公。
冬,宋人围滕,因其丧也。
冬天,宋国人趁火打劫,趁着滕国操办滕昭公的丧事,出兵围攻滕国。
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姬,皆衷其服,以戏于朝。泄冶谏曰:“公卿宣淫,民无效焉,且闻不令,君其纳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请杀之,公弗禁,遂杀泄冶。
孔子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
晋国和楚国争霸,最苦的是地处河南的陈国、郑国、蔡国。投靠晋国吧,楚军随时到来;投靠楚国吧,晋国时不时组织诸侯大军来讨伐,可以说是风箱中的老鼠,两头受气。以陈国为例——
鲁宣公五年:“楚子伐郑,陈及楚平。晋荀林父救郑,伐陈。”
鲁宣公六年:“晋、卫侵陈,陈即楚故也。”
去年:“陈及晋平。楚师伐陈,取成而还。”
今年:“晋荀林父以诸侯之师伐陈。”
陈国基本上每年都在挨打,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憋屈了。可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陈灵公竟然过得很潇洒——确切地说,是过得很荒淫。
他喜欢上了一个叫夏姬的女人。夏姬是郑穆公的女儿,嫁给一个叫子蛮的人,子蛮死后又嫁给陈国大夫御叔为妻。御叔的祖上,曾经有一位名叫少西的,字子夏。因此,御叔以夏为氏,有时又被称为少西氏。其时夏御叔已经去世,家业由他和夏姬的儿子夏征舒继承。
寡妇门前是非多,夏姬又是个不甘寂寞的漂亮女人,和陈灵公搞到一起也就不足为奇了。奇的是,不仅仅是陈灵公和夏姬有事儿,陈灵公的宠臣孔宁、仪行父和夏姬也不清不楚。大伙肯定以为,一个女人有三位情夫,时间管理想必很难吧?答案却是一点也不难。因为夏姬的这三位情夫,互相是知情的。三个人甚至都穿着夏姬的贴身汗衣,公然在朝堂上嬉皮笑脸地打闹。此间种种不堪,各位尽管脑补。
大夫泄冶看不过眼,直言劝谏陈灵公:“国君和卿宣扬淫乱,百姓就没有可以仿效的榜样了。而且这种行为,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您还是把它收起来吧!”陈灵公说:“我知道错了,我改。”回头将这件事告诉孔宁和仪行父。这两个人便请求陈灵公允许他们杀了泄冶。陈灵公“弗禁”,也就是不反对。于是孔宁和仪行父派人杀了泄冶。
孔子对这件事的评价颇有意思,他引用了《诗经·大雅》中的一句“民之多辟,无自立辟”来形容泄冶。诗句的意思:既然国人多行邪恶,就不要自立法度惹祸上身。这也是孔子一直秉持的人生哲学:“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举国皆狂的年代,保持沉默并不可耻,所谓直言不讳,除了惹祸上身,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楚子为厉之役故,伐郑。
晋缺救郑。郑伯败楚师于柳棼。国人皆喜,唯子良忧曰:“是国之灾也,吾死无日矣。”
所谓“厉之役”,杜预以为即鲁宣公六年楚国讨伐郑国,双方在厉地谈判、媾和,郑宣公中途逃跑。因此,楚庄王再度兴师讨伐郑国。
晋国迅速反应,派缺率军救郑。郑襄公得到强援,竟然雄起,在柳棼大败楚军。捷报传来,举国欢庆,唯有公子去疾(子良)忧心忡忡,以为这是国家的灾难,“我们离灭亡恐怕不会太久了”。
公子去疾为什么有这样的忧虑?道理很简单:楚强郑弱。一次偶然的胜利,并不足以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楚国经此一败,势必采取更严厉的措施来对付郑国。而晋国不可能每次都及时派兵援救,郑国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