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神奇的,他们依旧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选择。命运好似摩西分海后,跌宕于两侧的浪涛,一浪拍向水岸,一浪奔赴汪洋,可在潮汐的呼吸间,在洋流的流涌间,二者再度重逢。
并且试探、触碰,水液从来不分彼此,生来就能够彻底交融,永远相伴。
该怎样描述这种感受。
或许,或许是应当借助直观的视觉效果,来加深事实的烙印。
时明煦就在这种想法中,说服自己同意了时岑的建议,于是他起身,来到卧室内的洗漱间,然后打开灯。
“啵。”
很轻很轻的,灯丝间贯通电流的声音。
时明煦立在镜子前,垂着目,没有第一时间抬起脸。
“小时。”时岑的语气温和,他克制,又有礼貌,没有第一时间催促,他的视野受时明煦限制,如今只能看见黑色长裤与驼色风衣的边角。
但在刚刚那个开灯的瞬间,时岑已经注意到时明煦镜中右耳的通讯器——当然,镜像过来,那只漂亮的、与自己通讯器外型如出一辙的缠枝白玫瑰,应当在时明煦左耳。
在没有通讯的情况下,金属色泽冰冷,不会轻易随着主人体温的升高而变色,但柔软的耳廓却不同。
血液集中之处,会显现比平时更深一点的粉红。
“我在方舟待的时间很短,”时岑说,“所学的课程也不多,但我记得,在一门基础课程上,老师曾经从很特别的角度,讲述血液的物质性存在[1]。”
时明煦听到这里,忽然觉出一点不妙。
但他来不及阻止,时岑已经继续讲下去,沉睡的记忆随之唤醒。
“当血液被召唤到特定部分的时候,最能彰显其物质性的存在。”时岑笑了一下,“一处伤口,一次脸红被心脏派遣到受伤、恐慌和兴奋的地方。”
“小时,你耳朵红了。”
“——啪。”
这是浴室灯被关闭的声音。
四下重新归于黑暗,时明煦的指尖,在发生某种微弱的生理性颤抖,他感到自己被戏弄了,但时岑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对,对方仅仅是在阐述事实。
他想干脆回到卧室去,不要给时岑看了,但此刻的离开像是一场败仗,除却昭示他的狼狈外,毫无他用。
这算什么?
半晌,时明煦才听见自己开口,尽量平稳住声音:“都不是。”
不是兴奋。
他隐去了后面半句话,但他很清楚,时岑能听明白的。
“我只是觉得奇怪,”时明煦下定决心,再一次摁开了电灯,他走向镜前的脚步很慢,抬头的动作更慢,“由于生活环境、日常食物摄入、锻炼程度等变量的不同,我们的长相可能受到影响,但终究你我基因一致,差别不会太大。”
在这句话说完后,他总算彻底完成了直面镜子这一动作。
简直比等待实验结果,还要让他觉得煎熬。
并且奇怪的感觉没有消散,血液的涌流反而加速,他们汇聚到毛细血管密集处,在最贴近皮肤的地方,譬如耳廓,指尖,和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