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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铁腕塑造新科举(第1页)

第五节铁腕塑造新科举

嘉祐元年(1056)闰三月,欧阳修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务,五月,又改为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一、大水灾及欧阳修的应对之策

嘉祐元年(1056)五月到六月,连续三十多天的降雨,包括东京在内,都成为一片汪洋,连安上门都被冲毁,太社、社稷坛也遭损毁,城外坟里面的棺材,由于洪水的长期浸泡、冲刷,竟裸露出来,进一步加剧了人们对水灾的恐惧。

面对前所未有的大水灾,仁宗下诏让臣僚们上札子提出对策。欧阳修以翰林学士的身份上疏,提出了两方面的对策。

其一,劝仁宗立皇子。时年四十六岁的仁宗,尚无皇子,且近年身体不断出毛病。鉴于此,不断有人提出从皇侄中过继皇子的建议,但都被仁宗以各种理由拒绝。欧阳修此番乘大水灾的机会,利用董仲舒天人感应的理论,再次提出此动议。

其二,劝仁宗免去狄青枢密使的职务,改而安排知州的文职。

狄青是赵宋建国以来杰出的名将,在对西夏的战争及其他军事行动中,立下赫赫战功。“仰文抑武”的赵宋一向对武将防范有加,但是,由于朝臣中两派之间的倾轧,其中一派为了加重自己一方的砝码,置“仰文抑武”的祖宗家法于不顾,向仁宗提出让狄青担任枢密使的主张。仁宗起初也不同意,后来却日渐讨厌反对派在此问题上的喋喋不休,于是,皇祐四年(1052),狄青先是担任枢密副使,后又升为枢密使。此番欧阳修又再次就狄青的问题提出异议,“水者阴也,兵也阴也,武将也阴也”,而皇上则是阳,大水灾是阴阳不调,也是武将威胁皇上的信号,“武臣掌国家机密,岂是国家之利”(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三。,狄青本人固然忠心耿耿,但是,一旦他为部将们所裹挟,后果不堪设想,也陷狄青于不义之境地,“这话说得婉转,可透的却是杀气”陈峰:《生逢宋代》,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在文官群体的一再劝说下,仁宗让狄青外出任陈州(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知州,其实也只是名誉知州,实际事务都由其他官员来处理。半年之后,狄青郁郁而终,年仅五十岁。二、权知贡举(一)不同以往的考官岁月

嘉祐二年(1057)正月,欧阳修权知贡举,知贡举期间,为了确保考试的公正性,从接受诏令准备命题开始,直到放榜,所有考官不得跟外界接触,吃喝拉撒睡全在学士院,谓之“锁院”。考官需要被封闭五十天。漫长的五十天时间,对考官而言,除必需的工作之外,以何种方式度过这五十天也是一个难题。以前的考官,囿于科考对考官纪律的要求,除工作之外,可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这次科考,欧阳修与韩绛、王珪、范镇、梅挚同为考官,梅尧臣为小试官。六人决定以作古律诗互相唱和的高雅方式来度过这五十天,最终共写成了一百七十多篇古律诗。

庆历二年(1042)正月,欧阳修为集贤校理期间,曾经做过一次考官,考试地点在武成王庙,王珪就是该科进士,后王珪成为翰林学士,得以与当年的考官同为考官,故王珪在赠给欧阳修的一首诗中写道:“十五年前出门下,最荣今日预东堂。”欧阳修则在唱和诗中写道:“昔时叨入武成宫,曾看挥毫气吐虹。梦寐闲思十年事,笑谈今此一尊同。喜君新赐黄金带,顾我宜为白发翁。”当年的科举考试,欧阳修连中三元,此前范镇在科举考试中也是如此,欧阳修在给范镇的诗中写道:“淡墨题名第一人,孤生何幸继前尘。”梅尧臣自天圣中与欧阳修成为诗友,欧阳修尝赠以《蟠桃诗》,有韩、孟之戏言,韩指韩愈、孟指孟郊(字东野)。故梅尧臣赠给欧阳修的诗中写道:“犹喜共量天下士,亦胜东野亦胜韩。”(宋)欧阳修著,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卷一二七。

六人互相唱和,欢然相得,群居终日,长篇险韵,众制交作。笔吏有的疲于抄录六人的诗,有的则奔走往来送诗,有的诗中加上滑稽嘲谑的语句,让人看后,或拍案叫绝,或哄堂大笑。

考试结束之后,这些诗经过六人认真的修改,编成了一册三卷本的诗集,一时传为佳话。(二)铁腕推进科举改革

自隋代开创科举考试之后,唐代有所发展,但是一科考试录取的进士人数,一般在三十人左右。五代时期,由于战乱的影响,一般在十四人左右。

赵宋实行“仰文抑武”的治国方针,而宋太祖在位时期,十五次科举考试,总共录取了四百五十五人。宋太宗时期,大兴科举,他即位的次年,一次即录取各种门类的进士达五百人。真宗在位时期到欧阳修主持此次科举考试之前,录取人数总体上不断上升。

但是,在科举数字繁荣的背后,掩盖的危机也不少。每四年英宗治平三年(1066)改为三年一贡举,从此之后“三年大比”成为定制,一直延续到清末科举制结束。举办一次的科举考试,时间间隔太长,客居京师等待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达到六七千人,主管考试的礼部官员,连认真核查考场的人力都不够,导致权贵之家的子弟,想方设法作弊,或携带书籍进入考场,或冒名顶替,或内外勾结,传递答案,致使真正有本事的寒门子弟,失去了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面对大量的考卷,考官改卷的质量也难以保证。最要紧的问题是考生写文章的“太学体”,就内容而言,继承宋初柳开的文风,越唐跨汉,直追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极力歌颂尧舜禹的美德,尽显儒家理想主义的色彩。考生如果长期浸染于这种文风之中,即使中了进士,也只会高谈阔论、不切实际,越来越远离儒家经世致用的核心思想。

所以,欧阳修在此次科考改卷的过程中,要求考官将文风“显怪奇涩”的考卷一律判为不及格。有位叫刘几的考生,当时号称“国学第一人”,是太学体文风的典型代表,对当时考生的文风颇有示范及带动作用。欧阳修在改一份试卷时,发现写有“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的句子,便说道,“这肯定是刘几的卷子”,于是在他的考卷后边写道,“秀才剌(荒谬的意思),试官刷”,然后用红笔在他的考卷上,从头到尾,横抹了许多处,欧阳修戏称为“红勒帛”,又写了“大纰缪”三个字,又将这份卷子悬挂在墙上,让考官们参考。改卷结束后,考生姓名信息披露,果然是刘几的卷子。

这次科考,像刘几这种文风的考生大多都被淘汰。但是,此次科考得人之盛,可谓空前,足以留名青史,最著名的包括苏轼、苏辙、曾巩。而他们在科考之前,潜心所做的文章,大都是“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宋)苏轼:《张文定公墓志铭》,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第43册)卷一九五四。。苏洵因为屡试不第,得知消息后,说了一句又酸又甜的话:“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丁传靖辑:《宋人轶事汇编》卷十二。

这次科考中,考场纪律严明,一扫以前考试中的不良风气,改卷也很公正,“时岁进士参加殿试的,没有一个被淘汰”,也体现了朝廷对此次科考的高度认可。

但是,被淘汰的部分考生,不反思自己的不足,反而抓住欧阳修与梅尧臣锁院期间唱和诗中“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这两句诗本是用以动写静的笔法,描写举子们像在紧张肃穆地战斗,如同衔枚疾走的士兵,只听见笔在纸上沙沙作响,仿佛是春蚕嚼食桑叶的声音。两句诗,说他们丑化考生形象,将考生比作蚕蚁,而考官们一天到晚沉溺于作诗唱和,不务正业。上千落第考生趁着欧阳修早朝的时候,拦住欧阳修,要讨说法,赶来维持秩序的士卒也无法马上驱散他们。个别激进的考生竟然写了祭祀欧阳修的文章,隔着墙扔到他家院内,闹得沸沸扬扬。欧阳修对此在考试之前就有思想准备,坚决顶住逆流,将科举改革进行下去。

这次科考风波,也给朝廷敲响了警钟。嘉祐二年(1057)十二月,诏令科考时间改为两年一次,考试内容中则增加了考生需写分析现实问题的事务策三条。(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六。欧阳修主持的此次科考,尽管经过了一些波折,但积极效应也体现出来。

两年之后,欧阳修作为殿试的考官之一,考生刘辉的文章,极为欧阳修赏识,亲自将其选为殿元,有人认出刘辉就是昔日的刘几,此次考试改了名字。欧阳修知道后,夸奖刘几能及时改变文风,实为难得之才。(宋)沈括撰,金良年点校:《梦溪笔谈》卷九《人事一》第155条,中华书局,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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