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的疼痛与无解
《金枝》中引了一句罗曼·罗兰的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文中还有一句:“忧愁在漫长的时间里像一盘石磨,沉沉地压了我几十载。”周语同的一生,满满的伤痛。本来是父亲的心尖儿,却因一次在办公室报纸上的胡乱描画,差点毁掉父亲的政治生命,从此失去了父爱。在家里,爱美就是学坏的同义词。她一心想着要走出去,不为理想,只是想离开父母,离开这个冷漠得没有一丝温暖的家。
更可怕的是,父亲是离过婚的,而且前边还有一个女儿拴妮子,这在当年是多大的一个丑闻!不论家搬到哪儿,拴妮子都会在邻居中大谈后妈的种种不好:不让她进城;她们娘儿俩在乡下种地,没人管没人问;她妈是裹脚女人,种地很苦很累;她在家帮妈妈干活儿,学都没上过一天。
“我”恨父亲,他惊慌失措,尽失往昔的威武担当。“我”抱起开水瓶,幻想她被开水烫得皮开肉绽抱头鼠窜的样子,该多么解恨!“我”有多么恨她啊!但母亲若无其事地夺过了“我”的开水瓶。
“我”差点去了部队,是父亲阻拦了“我”。那个时代,去部队几乎是中国每个青年的梦想。“我像置身在四面空旷的荒野里。在我渐渐长大的日子里,常常孤独到绝望。”这是一个中原少女寒彻心底的呼喊。那一代的少女,有心逃离的到底还有多少?
长大后,周语同努力把自己活成了家族的荣耀,成了家族的强势人物。这一切,不是因为爱和顺从,而是因为要让父亲有被打脸的感觉。她在葬礼上用金钱来击溃拴妮子的贪婪,用高傲来报复故意伤害自己的“姐姐”。
追逐家族的荣耀,竟然是以童年的伤害为始。而那种童年的无助和羞辱,是多少人成长的暗伤?父亲的冷漠和无视,是多少孩子的难言之痛?
作者把家庭中的这团冷气写得鲜血淋漓,令人想起鲁迅的那个古老问题:我们怎样做父亲?一些评论家认为,《金枝》的“审父”情结写得比较出色。的确,“我”在“审父”之后,在父亲去世之后,才重新认清了父亲,理解了父亲。一生几乎不回乡的父亲,其实爱家爱族爱故土,爱老宅旁祖先种的粗壮的桕树。但对“我”来说,并不能就此选择原谅。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中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