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河得意扬扬下巴,伸手拉住慕容追风撤回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想摸就摸啦,我的头很好摸的!我爹我娘和天策的将军大人们都可喜欢摸了!”
慕容追风浑身一颤,感受到手下规规矩矩梳起来的柔软发丝,僵硬地抬手,小心顺着梳起的方向摸了一下。
“很好摸吧?多摸几下啊,我弟弟头发都不如我软呢!”李清河开心眯起眼睛,之前嫌弃淤泥嫌弃到用大轻功的女孩儿此时毫不在意慕容追风脏兮兮的手,甚至仰起头主动蹭了蹭。
“……嗯。”男人轻轻应下。残存的独眼里水光一闪不见。
他身后背着的棺材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咦?”小清河探头,“原谅我冒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问,你这棺材里还是活物?”
撞击声不停,慕容追风挡住小清河探寻的目光,“叔叔求你,不要问。”
“……唔,好吧。”她皱起眉头,小脑袋高速运转起来。
【不,别想。】
“清河姑娘独自出门,家人不担心吗?”两个人继续赶路,慕容追风问。
“……不担心啊!”心里发虚,面色无异,李清河若无其事重复:“我很强的,他们不担心我。”
……哪家缺跟筋的爹娘把自家女儿放出来还不担心?视力不太好的慕容追风没看到小姑娘一瞬间抿起的唇,在心里激烈地谴责李清河的家长。
“而且我有天策的烟花弹啦,有危险放一个就会有人来找我。”她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花弹,晃了晃又放回去。
“……等等,若我未看错,你还揣着霹雳弹?”慕容追风无意一瞥,瞥到藏烟花弹的地方还有几颗圆滚滚的黑球。
“啊!是的!万花天工的小姐姐送我防身的!”
慕容追风:“……”
他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把烟花弹和霹雳弹放在一起?!谁给这姑娘上的武器课?!
就不怕把自己炸成天上烟花吗?!
“说起来,”小清河看着近在咫尺的李渡城,随口问了一句,“叔叔你的家人呢?”
【让你别问了!】
慕容追风脚下一顿,“都去了。”
“……对不起。”女孩儿发觉自己提到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题,轻快的语调低了下去。
“无事,稍微休息一下吧。”慕容追风找了块平坦地方,脱下外袍,细心地把比较干净的内里朝上让小姑娘有地方坐,又掏出水囊递给李清河,“我儿子比你大些,刚弱冠。我夫人很漂亮。”他无意识地摩挲放下来的棺材,侧首对坐在他衣服上喝水的少女一笑,“不过没你漂亮。”
【不,别喝。】
“我夫人在城中经营一家布店,她手又稳又巧,能轻松织出双花缎,我衣服的内里都是我家夫人缝的,好穿又舒服。”身后棺中物似乎也听得入迷,撞击声渐渐停止,魁梧的男人此时流露着和粗旷外表完全不搭调的温柔,却和谐得紧,“当年我年轻莽撞,同人打斗不小心波及到布店毁了她的布,她为了布钱追了我月余。胆子忒大,一点也不怵我。”
“……是胆子大。”小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慕容追风,眼神复杂,直率点头。
“……我扭不过她,”慕容追风一哽,顿了顿,“问我爹要钱被一顿好打,好不容易凑齐还她,她却说她不要钱了。”
“她不要钱了?”李清河好奇追问。
“是,她不要了。”慕容追风手搭在棺材上,想起那年春天面容姣好的姑娘挽着垂鬟分肖髻,一身桃色罗裙拦在他身前,人面桃花,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一转不转盯着他。“我钱都还你了还不行?”年轻的少年烦躁地挠了挠头,说不出心里哪来的烦躁,于是越来越烦躁,“小泼子你烦不烦啊为了几两银子追我一个月,女孩子知不道矜持一些吗!”
姑娘还是瞪着一双明亮亮的眼睛,抹了口脂的唇瓣紧抿。不知怎的,慕容追风就想让她松口,想问她你的下唇咬着一定很疼吧,却没敢开口。
登徒子才那么说话!少年恨恨想。
“你这个傻大个儿!”姑娘终于开口了,她反手一张帕子朝慕容追风劈头盖脸扔了过去,傻大个儿少年被一股熏香慑住心魂,恍惚间揭下帕子,定睛一看。
帕子的边角绣着两只缠颈的鸳鸯。
“……哇唔。”李清河大张着嘴,讷讷,“令夫人真是直率。”
“她看起来可安静了,其实连地痞都敢抄起棍子打。”慕容追风嗬嗬笑起来,嗓音沙哑,“我看到那帕子,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当年的少年脸红得滴血,“你你你你你你——”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小泼子!”他手舞足蹈,几乎要跳起来。
“你要不要?”姑娘手背在身后,倾头凑近。
“啊啊啊啊你别过来!”傻透了的少年这下真的跳了起来,忙不迭往后躲,“小泼子你——”
“你要不要?”
时至今日,慕容追风仍然能清楚地勾勒出织布姑娘那眼睛,那鼻尖,那咬紧发白的嘴唇,那没扑胭脂、却比胭脂更艳丽的面颊。
少年下意识握紧手里香帕,又快快松开抹平了褶皱。神使鬼差的,他说:
“……你别再咬嘴我就答应你。”
那嘴唇松开了,上面的口脂被咬的斑驳,可是慕容追风发觉他完全不觉得难看,反而喜欢得紧。“你答应我了啊。”姑娘不易察觉松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松开,少年敏锐的眼力捕捉到绞红的手指和微微反光的手汗。
原来不止他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