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家,一家挨着学塾,一家靠着骡马市,各取所需之后,地段才是真的好。
石大娘却说了一句:“您这边的院子,新砌的炕。”
姚老板这边顿时不说话了。他们这个院子,屋里的炕的确是修整过,新的。不像石家那里,炕床已经旧了,该是时候考虑通一通,重修一下。只不过姚家人手多,砌个炕,不是什么难事儿。
姚老板低头思索一下,冲石家母子两个点了点头,豪爽地说:“既是这么着,我看咱们也就别再各自推让了。两家既然都满意,便就成交了吧!”
说完,姚老板转脸望着姜夫子,笑着说:“姐夫,我算是明白了,您这个弟子收的,太省心了。”
(捉虫)
石咏心里暗自揣度,觉得母亲这么做,固然有她那不喜与人争利的性子摆在那里,同时也可能是考虑到姜夫子的缘故,能让一点,便让一点。
石咏自己是觉得只要公平交易,大家沟通清楚,不会起纠纷便好。但是既然母亲愿意谦让,不愿计较这点儿小钱,他便也不多说什么。
这下子两家说妥,约定了明日立文书过户。两家各自请中人见证,姚家那头是做买卖的,自有相熟的朋友。石咏则请了杨掌柜杨镜锌。
杨掌柜听说石家与人换房,又见是换到椿树胡同来,自然是欢喜,似乎以后有什么急事要找石咏,过来椿树胡同一提溜就成。
当晚石家便忙着收拾,准备搬家。
石家不是富裕之家,东西家什也不多。只是石大娘还是有几件陪嫁的红木家具,到底是舍不得拉下,也打算请人帮忙,一起搬到椿树胡同去。
石咏检查了母亲那几件陪嫁,见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制的,但毕竟用的时日久了,多少有些损坏,或是掉漆,或是磨损。石咏看了暗自记下,准备有空的时候去备一点生漆,将母亲这几件家具好生修一修。枉他有一手好手艺,若是连母亲的陪嫁都不能捯饬光鲜了,岂不丢人?
相比石大娘,二婶王氏的陪嫁就没多少,只一两个箱笼而已。
石大娘则偷偷告诉石咏,二婶王氏本是南方人,因为是远嫁,所以家里没陪送多少大件的家什。后来石宏文石宏武两兄弟过世,王氏为了补贴家里,不少从南边带来的东西都偷偷当掉了。所以如今看起来王氏的家当要寒酸一些。
石咏听过了就算了,在他看来,毕竟都是一家人,实在没必要计较这许多。二婶和弟弟那里家当少,日后他这里就多贴补一点儿便是。
石家拾掇了一晚上,第二天中午,石咏和姚老板签了契纸,又到官府去过了户,两家便算是彼此交换了产业。
因石咏去当差的日子赶得紧,石家便决定赶紧将大件先搬了。搬家的时候,红线胡同的邻居都出来搭把手。石家在红线胡同人缘算是不错,不仅有邻里出来帮忙,更有几位相熟的娘子颇舍不得石大娘和王氏,站在石家门口话别。大家话里话外提到石咏,都夸石大娘教得好,眼看着既能当差,又能领丁银,石大娘的苦日子算是熬出头了。
这会儿大家倒再不提石咏那个“呆子”的外号了。
石大娘和王氏则谢过邻里多年来的照顾,毕竟她们孤儿寡母的,邻里对石家的态度一直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石大娘她们也都是心怀感激,颇有些恋恋不舍。
即将搬来的姚老板是做生意的,平时经常用骡车运送货物,这回就干脆帮石家一把,用店铺里的骡车先将石家的大件都拖到了椿树胡同,先暂时堆在院子里。大件一去,石家便只剩下些细软。石咏又叫了一趟车,请石大娘和王氏带着箱笼坐了,如此,就一气儿全搬到椿树胡同去了。
饶是石家东西不多,也忙忙碌碌地收拾了两天才将住处彻底收拾停当。
如今石家有了一座二进的新院子。石大娘和王氏一起住在上房,彼此好有个照应。石咏和弟弟石喻则分了东厢和西厢。以前哥儿俩一直住一个屋的,现在终于有了各自的屋子。这样石咏晚间做活计就不会打扰弟弟休息了,而石喻头回有了个自己的屋子,也上窜下跳地十分开心。
石咏忙过这一阵,稍空下来,才有功夫琢磨这差事的事儿。他虽然对内务府的造办处久仰盛名,可是去了之后,该做什么,甚至是怎么去,穿什么去,他都茫然没有半点头绪。
竟是石大娘有些经验,从箱子底取了一件石老爹石宏文当年穿过的靛青色棉袍出来,在石咏身上比比,将袖口腰身处赶着给他改了,让石咏穿这身便服先去内务府见了上司堂官,回头再说穿戴的事儿。
石咏想想也是,他这还不晓得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差事,什么职位,哪里就知道自己该穿什么。
他到底还是盼着能有个人指点指点,正茫然之际,突然想起那位让他到永顺胡同去“听训”的堂伯父富达礼。
一忙起来,竟然就将富达礼吩咐过的话全抛在脑后了——石咏拍拍后脑,赶紧准备出门。然而看看天色,却是阴沉沉的,外头街面上已经刮起寒风,这才刚进十月的天气,竟然看着像是就要下雪了。
石咏一捏领口,顶着寒风转出椿树胡同,踏上琉璃厂大街,忽然有个声音招呼他:“石兄弟!”
石咏一回头,竟见是贾琏,正揭开棉布门帘儿,从一家书铺里探出头来。
“琏,琏二爷……您,您也来逛书铺?”石咏吃惊地问,赶紧进了那书铺去稍许暖和暖和。
按照他对贾琏的了解,贾琏爱财爱色,可就是没听说过他还喜欢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