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霖指尖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
“也正是这个缘故,先奚夏王和刑樾轻易动不得他,且不说他大公子的身份,就是手下的大军也不会认的。”
“所以。”解疏影摩挲着顾清霖的后颈,“别为他们的处境担心,刑苏远比你想的有谋略。”
顾清霖倚着窗口,面带委屈的说:“能不能不吃肉?我想喝汤,不要虾。”
解疏影应了。
天空最后一丝曙光沉于地下的时候,刑苏收到了来自延勒部的信,同一时间顾清霖要解疏影林祥收拾东西准备回壅城。
“要放他们离开吗?”刑苏问。
萧念慈仰望夜空,点点繁星同昨夜并无不同,却已然物是人非。静默半晌,他说:“放,不但要放,我还要去送送。”
跨出客栈台阶,解疏影同顾清霖一齐望向被街巷挡住的大公子府邸,少顷,二人执手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城门,被十几匹战马拦住去路。萧念慈骑马从后方出来,对掀开车帘的解疏影道:“借会儿木木。”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萧念慈下马站到马车前,扬着笑打趣:“解兄不会小气到连道别的时间都不给吧?”
“自然不会。”解疏影侧身让出门,在顾清霖经过时附耳道:“小心。”
虽是确定萧念慈无恶意,解疏影看向顾清霖的眸中还是露出了一抹忧色。
顾清霖顿住脚步,倾身贴近耳畔安慰道:“没事,我去去就回。”
山坡上,晨间的太阳已全然升起。两道身影并肩而立,如跳崖那日亦如溪边那日,当初没能说出口的话也被一并道出。
“战事非我和苏苏本意。”萧念慈没有焦点的看向前方,缓缓开口:“五年前,奚夏王派人将我绑去了议政殿,隔着屏风,我听到他在群臣面前把象征兵权的令牌给了苏苏。”
五年前的议政殿。
屏风前,刑苏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兵权。
屏风后,萧念慈被数名近卫按着灌下毒药。
瓷瓶破碎,奚夏王挥手屏退百官,留下了刑苏。
王座旁的屏风被撤走,萧念慈仰着颈,青筋呈黑色,狰狞的暴起,噬骨之痛让他不禁闷哼出声。
刑苏惶然,踉跄的上前抱住萧念慈,慌乱的擦拭唇齿涌出的血沫,可是怎么都擦不干净,擦掉一点就会有更多的冒出来。
“父亲,父亲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不要。”刑苏扒着男人的腿,把令牌塞到他的手里,哭求着:“求您,求求您放了他,求求您,父亲。”
殿里响起一下高于一下的叩首声,萧念慈抽搐着身体,失神的看着奚夏王扶起刑苏,把令牌放到颤栗的掌心,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只要你听话,今日的事就不会再发生。”
“我听话。”刑苏猛然跪地,“我会听话的,父亲说的我都听,我以性命起誓。求您,求您放过阿念。”
男人从腰间拿出一粒药丸递给刑苏,在即将碰触的瞬间又倏地收了回去。
刑苏咬紧牙关跪伏在地。
“很好。”男人把药放到刑苏面前,“记住你说的话。”
再往后萧念慈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时已经在刑苏的别院,刑苏抱着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刑苏的父亲给我下了毒。”萧念慈垂首,山坡下的树木枝繁叶茂,“这么多年来遍访名医,皆是无解。”
顾清霖不语,他猜到了。
萧念慈继续说:“奚夏王遇刺,我和苏苏收到讯息时也曾喜极而泣。满心盘算,只要夺下王宫便能找到解药,届时苏苏会是奚夏国主,他会还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战乱也没有逃亡。”
他侧身看向顾清霖,试图从脸上看出一丝变化。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这人始终冷着一张脸。
萧念慈转过身望着远方,“苏苏拿下王宫,翻遍了所有的角落都没有找到解药。刑樾跟他说,只要退兵就会给我们。木木,你信吗?”
萧念慈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说:“我不信,所以那日,邢樾将我送回来的时候,我不想再拖累他。”
他指着前面的一块空地,“我在那自刎,长剑刺破脖颈的时候真的很轻松。只是,我未曾想到苏苏会来的如此之快,他就那样抓住剑,血流了一地。”
猩红遍地,萧念慈松开了握剑的手,刑苏满手是血的抚上他的伤口,轻飘飘慢吞吞的说出让他胆战心惊的话。
“萧念慈你听好了,若你再敢寻死,我一定不会拦着。我会,用你的法子,去找你。”
“苏苏……”萧念慈未说完的话被刑苏的唇封住,上下翻搅间他落了泪。
那夜月明星稠,刑苏从王宫回来,提着酒坛砸了府邸的牌匾,又哭又笑的挥剑斩碎了号令全军的令牌。
阳光洒在身上,顾清霖却不觉温暖,他注视着萧念慈,终于开口:“你要的我给不了,萧念慈,你既知我的身份便该知晓。”
这场战事刑樾筹谋已久,输刑苏必死,赢亦不会留他活路。萧念慈想到那封信,哽咽道:“我只想给苏苏寻一丝生机,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顾清霖喉间发紧,抬首看向天边,“那我歆裕将士呢?”
萧念慈静默须臾说:“即便没有我和苏苏,以邢樾的野心也会有别人发动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