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问道:“所运何物?”
冉年战战兢兢地回答:“下官、下官不知!不过他们运送的日子都颇为准时,最近一趟应该就是在明天。”
入夜后,柳柒将私宅的舆图交给柳逢,柳逢与夕妃慈潜进私宅仔细查探了一番,宅内布局与图上所绘毫无出入,他们也成功寻到了囚禁冉知府妻儿的那处小院。
至于画中之人,柳柒则全然不识,宽脸粗鼻、眉浓眼细,与沉捷的样貌相差甚远。
云时卿盯着画像沉吟了半晌,忽而提议道:“既然他们明日要运送物资去雅州,我们不妨跟过去查个明白,看看假扮沉捷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柳柒蹙了蹙眉,似乎有些犹豫。
云时卿目光掠来,语气不善:“大人平素不是挺积极的么,怎么眼下却退缩了,莫非担心此行有危险,不敢去?”
柳柒瞥了他一眼,提醒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九,离月中只有六天的时间了。”
屋内落针可闻,只偶尔响起几声烛芯溅炸的动静,异常刺耳。
寂然间,夕妃慈噗嗤一笑:“柳相不必担心,您的解药就在这里,倘若蛊毒发作,您只管享用便是。”
柳柒和云时卿同时看向她,眼神隐若有寒霜。
夕妃慈轻掩着唇,又道,“奴家随口说说,两位相爷莫恼,你们只管去雅州,奴家定会在月圆之前给二位一个交代。”
翌日破晓,一群家仆装扮的人押送两口木箱出城后往西行去,柳柒和云时卿载着一车蜀锦也跟着出了城,然而那群人的马匹是官马,其速度之快,远非普通马种所能企及,不多时便脱离了他们的视线。
柳逢回头,向马车里的人请示道:“公子,咱们的车马赶不上他们,不如让属下先行跟过去吧。”
马车内有声音传出:“也罢,你带几名禁卫同往,在沿途留下记号便是。”
“属下领命。”柳逢授令之后,当即勒紧缰绳疾驰而去。
皇城司十余名禁卫,有一半跟随在柳逢左右,余者皆在行商队伍之列。
此行只备有两辆马车,一车用来装载货物,另一车则是两位丞相的座驾。
离城已有一个时辰,可柳柒和云时卿却是半句话也没说过,车厢内寂静如斯,唯有两道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二月尚未回暖,晨间浓雾不散,马车行过一段荒林后,终于在旭日破云时抵达了一座小镇。
几人在茶肆里简便用过早膳后继续赶路,然而马车载满货物太过耽误行进的速度,不得已之下他们只能弃车前行。
云时卿终是忍不住调侃,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这一车蜀锦少说得值七八千两白银,那可是寻常百姓几辈子也挣不来的钱,大人说弃就弃,当真阔绰,不愧是扬州第一商之子。”
柳柒翻身上马,冷眼瞧他:“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云时卿一夹马腹,紧步跟了过去:“大人错矣,人欲言而止于行,生来一张口,落地便啼哭,这是上天赐予的本能,我若不用它说话了,又待如何?”
柳柒忽然抬手,从掌中送出一物,准确无误地丢进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嘴巴除了可以说话,还可以吃东西,你若实在管不住,就寻些吃食塞塞嘴,莫要让它闲下来。”
云时卿下意识吐口中之物,发现竟是一只白软的肉包子,味道与方才在茶肆食用的大同小异。
没有货物傍身,行进速度陡然增快,两人率几名禁卫沿着柳逢留下的记号快马加鞭赶往雅州,于次日晌午便抵达了。
他们这一宿都在赶路,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入了雅州城后当即与柳逢汇合。
柳逢早已定下客房供他们休憩,柳柒简单洗沐之后问道:“转运司的人现在何处?”
“在知州衙门里。”柳逢回答道,“据属下观察,雅州官府并非他们的接头之处,今晚或将再次出行。”
柳柒淡淡应道:“盯紧便是——对了,他们此行是由何人领头?”
柳逢摇了摇头:“貌似有两人,但都蒙着面,属下看不清。”
云时卿和柳柒在客栈休憩,禁卫们轮番值守,直到暮色来临,押送木箱的一行人马终于从知州府衙走出,继而离开了雅州城。
这群人马出城后并未踏上官道,而是沿一条崎岖不平的小径一直往西走,至亥时左右,车马在一座村庄前停驻。
整个村庄灯火通明,全然不是这个时辰应有的状态,似乎村中人早已知晓今夜会有贵客到来,特掌灯以待。
这时,宁静的村庄忽然传出一声陨笛响,几息后,各家各户紧合的木门相继被打开,结群的人疾步走出,纷纷来到车马前站定。
令人诧异的是,十来户人家里竟无一名妇孺,全是精装魁梧的男子,个个面带煞气,不可轻易招惹。
浸了桐油的火把被人一一点燃,顷刻间亮如白昼。
众人曲臂下跪,齐声参拜骏马上的男人。
他们虽穿着汉人的服饰,可行的确是纳藏人的礼仪,甚至连言语也是纳藏专属。
柳柒和云时卿躲在暗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云时卿屏息敛声,良久才缓缓开口:“他们参拜的那人,是工布王穆歧。”
他并不懂纳藏语,但以前接待纳藏来使时曾从对方嘴里听过工布王的名字,非常饶舌的一个称谓,他模仿了好几次才初见成效。
柳柒一怔,压低嗓音说道:“近几年纳藏内乱不止,穆聂赞普和弟弟穆歧反目成仇,缕缕交战,后来穆歧战败,被逐出了宗哥城,继而在工布自立为王。可他为何会潜入大邺,莫非沉捷是由他李代桃僵?那真正的沉捷又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