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笏诧异地抬眸,眼角笑意渐浓:“你这个性,倒是一点也没变。”
云时卿落下一子,笑而不语。
柳笏盯着棋盘,片刻后又道,“白驹过隙,眨眼便是七年了,你和砚书之间——”
“叔翁,您输了。”云时卿最后这一子堵死了柳笏的退路,“下了两局,总算找回一些手感。叔翁,得罪了。”
方才那句“紫气东来”分散了柳笏的精力,后面落的子都不甚走心,是而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老了,不中用了。”他将手里的白子放回棋奁,淡淡一笑,“叔翁有些疲乏,日后再同你切磋棋艺,今日到此为止罢。”
云时卿应道:“是。”
待他离去后,柳笏独自来到陈小果所在的别院,小道士正在园中和稀泥,打算捏几只泥人儿玩耍,见柳笏到来,立即热络地迎了上去:“知府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要看八字?贫道于风水之事也颇为你精通,能为您解答一二,不过看面相的话或许要等一等,贫道现在没什么感觉,影响结果。”
柳笏微微一笑:“道长先净了手,与我到屋里说话。”
陈小果的院子甚是清净,平素也不会有下人来此,他匆忙舀两瓢水冲净手上的泥渍,转身奔向厅中:“知府大人想问什么,官运?财运?还是桃……咳,还请您示下。”
柳笏撩袍而坐,眉目甚是和悦:“小道长,我这里有一人的八字,可否请你帮忙看一看?”
陈小果取来笔墨纸砚放在桌上:“大人请写下您要看的八字。”
柳笏执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陈小果偏过头瞧去,嘴里跟着念道:“甲辰年三月十八,丁巳时。”
说罢掐了掐手指,嘟哝道,“甲辰年三月是戊辰月,十八是戊申日,此八字者厚土载德,印星强旺,乃仁慈也。但由于印星太旺,故而幼年丧父丧母。纵使命途多舛,却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是也食神架杀,富贵无双。”
柳笏面色微变,看向陈小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诧异。
陈小果一怔:“大人为何这般看着贫道?莫非贫道说错了?”
柳笏移开视线,捋须道:“承道长吉言,愿他富贵无双、平安康泰。”
陈小果嘿然一笑:“贫道这八字是否算得极准?此人可是幼年丧失双亲?”
“确有其事。”柳笏应道,旋即将话锋一转,“老夫方才与云大人对弈,闲聊时听他说道长随吾儿回京是因为吾儿可助道长化劫?”
陈小果点头:“此言非虚,家师仙逝前给贫道卜了一卦,言贫道及冠之年有一煞,乃天克地冲,岁运并临,唯有贵人相救方可化解此厄。两月前贫道在潼川府遇见柳相,便知是天梁入命,贵人降临。”
柳笏问道:“何以见得?”
小道士挠了挠头,又嘿嘿笑了一声:“贫道气盈时能看些面相,当日贫道见柳相身上贵气逼人,又是打东边来的,便暗中跟随他前往成都府,后来得知他就是当朝丞相,正好验证了贫道的眼光。”
他将“紫气东来”说得如此隐晦,柳笏也没追问到底,止婉言道:“道长正青春年少,须知天地广阔,贵者数不胜数,吾儿虽位极人臣,却不见得是能够化解道长灾厄之人。”
陈小果听得出老爷子在赶客,一边收拾文房四宝一边装傻充愣:“其实贫道最擅长的是看八字,看面相其实不太准确,倘若日后有幸遇见比柳相更贵气的人,贫道自然要另投他人化解灾厄,定不会给柳相招惹是非,知府大人您请放心,灾厄之事也属天机命数,贫道岂会四处宣扬?”
他的话前后矛盾,柳笏听着却十分受用:“如此甚好。”
不用被赶出府后,陈小果顿时松了口气,遂以太极阴阳八卦连环诀的手势诚心向柳笏行了一礼:“福生无量天尊。”
此番淮南两道快马加鞭进贡了不少果品,除了后宫妃嫔与皇子之外,昭元帝还给三品以上的公侯臣子分发了不少,刚过了午时就有内侍官奉旨来到相府,为丞相大人送来蜜桃、青李及早杏各一筐。
如今天气转暖,这些水果极易腐坏,柳笏沿途频频增换冰块儿并勤加剔除坏果,历时半月才将它们顺利运至京城,个个都时鲜得紧。
柳柒挑几只圆润肥大的果子洗净后送到柳笏房里,柳笏笑道:“这些果子在江南一带正当季,为父日日都在吃,早已厌腻,你自己吃吧。”
柳柒将果盘放在桌上,捡一只黄澄澄的春杏尝了尝,香气浓郁,果肉酸甜,汁水丰盈,比中原一带的杏更为爽口。
他有些贪嘴,接连吃了好几只杏,又食下几枚李子方才解馋。
柳笏眉梢眼角皆是慈爱,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不由懊恼地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你母亲岁前收购了一批香宝花罗,亲手为你缝了两套夏衣,特让我给你带来。昨日为父入宫后未能想起,今日又与时卿下了许久的棋,竟差点忘了。”
说罢从行囊中取出两套折叠齐整的湖色香宝花罗圆领袍,衣袍上分别用银线绣了鹤影与白梅,甚是华贵。
柳笏笑道:“夏日炎热,我本想劝你母亲裁两身斜襟的,可她非说你穿圆领袍更俊秀。”
柳柒接过衣袍温声道:“只要是母亲做的,砚书都喜欢。”
柳笏道:“你母亲还让我捎几句话与你,她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应寻门亲事,娶妻生子。”
七月便是柳柒二十七岁的生辰,这个年岁的男子膝下早已儿女成群,偏他一直没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