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帝立马想到内侍先前从齐王府要酱料时带回的话——这会儿高素之也想跟他谈条件。有功当有赏,泰始帝并不会吝啬。但他想到高素之曾经火烧王府的事,也不敢让他如诸王般入六部历练。斟酌片刻后,他道:“齐王高素之,朕之长子,聪明绝伦,以之为齐州都督,诸卿以为如何?”
本朝置有都督府,可神武、泰始二帝在时,废置不少,已经不像前代那样能领诸州军事。当今东宫未立,泰始诸子皆不就藩,都督、刺史等职务也是遥领,算是个虚衔。但就算是虚衔也是有其意义在的。自从泰始十五年,齐王被改封后,看似在名头上得了恩宠,实际上身上空有爵位,无一官半职在。
殿中宁静片刻,往常宰臣们一定会争执,要用齐王不慧等理由劝泰始帝改主意。现在齐王大喇喇地坐着,他们还试图从齐王的手中捞取好处,哪里还能说什么?亲王遥领都督、刺史本就是惯例。于是在沉默片刻后,宰臣开始“陛下英明”了。
高素之也很满意,慢慢地走入宰臣的视野,又捞到一份不用干活能照领俸禄的职务,至少在头衔上像个正常的亲王了。她心情一好,就很痛快地将手中的工匠借出去了。等到工部、将作监学会了,还是得将人还给她的。
等到这日黄昏的时候,晋王、魏王府上也打听清楚消息。
高望之起先听见长兴园被弹劾还挺高兴的,看着那花里胡哨的册子只想发笑。可魏王府上的幕僚没高望之那么乐观,他们看见册子后也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跟高望之说明。良久后,幕僚叹息道:“这是功在千秋的事情,读书人们定会记得齐王的恩德。”
“她不过是侥幸得了工匠罢了,你看看她做的事儿,跟着平阳一起办游乐场——”高望之抚掌,咬着牙出现几分惋惜之色。如果他最先得到那匠人,一定一声不吭,直到刻出大部头的书,等十一月圣人生辰直接奉给圣人。也只有精神不正常的高素之会把它用在游乐场的册子上。现在好了,工部和将作监都插手了,最后大半是朝廷的功劳。
幕僚又拱手问:“齐王是否在晦迹韬光呢?”
高望之摇头说:“不可能。”他是见过高素之发疯的,这么多年不可能是假的。而且她是“嫡长子”,根本用不着自晦,这反而将她推离储位。如果高素之没有疯症,崔家、卢家他们看得到自己吗?“齐王府中的眼线都被她送出去了,想办法再安插些,还是得着重关注着。”高望之又吩咐道。
他在听说自己联通过的人被高素之送出去的时候,还以为是高素之发现了什么,可打听后,被送走的不仅仅是他的人,还有些跟在高素之身边许久的老人。至于挑选的法子,竟是极其荒谬的抽签。高素之近来连一向敬重的燕国夫人都不亲近了,兴许已在病中。
幕僚又道:“齐王府并不买奴仆,恐怕难以入手。”
高望之眼神闪了闪,不以为然说:“不是还有王泓吗?”王泓可是齐王妃的亲兄长,人不一定要在高素之身侧,在王妃的院子中也能办事。
高素之不知道高望之惦记着往她府上安排人的事,她从宫中回来后直奔蒹葭园中找王映霜,要跟她显摆自己的“齐州都督”。
齐州都督这个遥领的职差,对齐王而言刚好。作为亲王,她本就该按照惯例领齐州都督府。这种既是恩宠又可以划为迟来补偿的差使,能被人注意到,可又不至于拔升为某某的眼中钉。
“大王有出息了。”王映霜凝视着像是一滩水般软在“座椅”上的高素之,弯着唇角夸奖道。这“座椅”也是高素之命人特制的,里面填塞着柔软的材料,人坐在其上宛如身陷在云团中,熨帖得很。椅子是摆在她这儿来,但高素之在的时候,她还会顾惜着形象,不让自己的坐姿太失礼。
王映霜矜持讲究,高素之才不想那么多,怎么舒服怎么来。她撑着“沙发”边沿,努力地支棱起身体,扬起灿烂的笑脸:“工匠借给他们了,剩下的就看工部了。那么多个脑袋凑在一起,总有个能闪光的吧?”
没等王映霜回答,她又自顾自道:“咱们现在只用坐在府中收钱了。”这些东西都是有商机在的,她不信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别人不模仿。不过依照高满的性情,是等不到别人来做的,一个长兴园哪能够?她会尽可能地将玩具给推向五湖四海。
王映霜觑了高素之一眼,有时候觉得她家大王志向远大,恨不得剑指北宸;有时候又觉得她只想吃喝玩乐,如京中纨绔。“恐怕是闲不得。”王映霜给快乐的高素之泼了盆冷水。
高素之“啊”了一声,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王映霜瞥着她想笑,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她说:“大王啊,长兴园中玩具颇为精巧,那些机构只能用在玩具上吗?纺车、水车、风车、马车等,难道就没有相通的地方吗?大王用玩具又不是只为了玩乐,迟早会有人找上门来的。”从长兴园玩具的外形上她已经看不出构造,但是瞧过高素之画出来的草图,她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可利用之物。她都能这样想,别人也能。
高素之摆上了一张苦瓜脸。
王映霜又说:“六部之中,吏、兵最为人看重,而工部十分次要。从工部着手,兴许能做到润物细无声了。”
话锋一拐已经到朝政事上了,高素之听明白王映霜的潜台词,心中感慨万分。她嘟囔了两句,最终没忍住,好奇道:“王相在家中会提政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