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帝的确是准备收手,可那仅仅是不施加刑罚于郑文、郑瑛父子罢了,郑瑛官为工部郎中,因贪赃枉法之事被罢免,只保留了驸马都尉头衔,算是被从朝中踢了出去。
至于郑文,他诚惶诚恐地跟泰始帝提出告老——一般情况下,高官都要做出一个姿态来,至于结果如何,只能是听天由命。
朝上,泰始帝很失望地看着郑文,顺水推舟,恩准郑文告老还乡之言。只是在尚书左仆射空出来后,他也没有依照惯例将元尚同升为左仆射,而是给元尚同的尚书右仆射加上同平章事衔。
同平章事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往来都是给一些没到三品却列位政事堂的官员加号,在头衔上让他们与三品宰相持平。后来慢慢延伸到本是正三品官的六部尚书。对官品稍低的朝臣来说,加宰相职衔是荣誉,对尚书左右仆射来说,就不是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从二品,拥有进出政事堂的资格,本身就是宰相。
这次元尚同加同平章事的职衔,意味着以后此事要成为惯例,未来不加号的左右仆射没了宰相资格!泰始帝分明是借着此事削减尚书都省的权势,降低它们的地位。
朝臣们都是老狐狸,哪里会不懂?
晋王高慕之却是心里高兴,荥阳郑氏仍旧有房支在朝中、地方任官,可今时不比往日,那“世卿世禄”“与世家共天下”的局面没有了,要保自己的门楣不堕,至少得有人任宰相吧?要是长久没有任相的子弟出现,就会慢慢被边缘化。
齐王府中。
高素之得知朝中的人事变动,一脸了然之相。衣冠大族和功勋卓绝的勋贵泰始帝都要用,但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削减相权,集中皇权。
这一事其实从先帝时候就开始了,先帝曾是前朝的大丞相,步步逼迫前朝皇帝退位。在他登基后,便废置丞相府,让三公变成虚职。他也是怕再出一个大丞相从他的子孙手中夺取帝位啊。
“郑章要被处斩,沈娘子也算报仇雪恨了。”高素之道。其实要“爽”,得去郑章跟前耀武扬威一通才算。但郑章的罪名会连累家小,可不能为了“扬眉吐气”将自己送到险境中。
悲田坊中的惠民药局、学校都是在原有的建筑上修缮的,钱到位了自然动作也快了。高素之这边呢,教材一一刻印,老师们也都请来了,是时候“开学”了。
说是收留孤儿老人,可实际上年龄层次不一,其中有不少流离失所的妇人。对不同年龄段的人,高素之的期望不同。小孩子们得按照她教材学全套,这样基本功扎实。至于成年的,得依照他们自身的情况,来“因材施教”。
“正式开学的时候,我们都去一趟吧。”高素之转向王映霜,笑吟吟地说道。
宣讲是必须的,得靠此事加深那群人的映象呢。
王映霜脸上带上温和的笑:“大王决定就好。”近来忙得很,依照高素之的要求,对教材进行“农、林、牧、工、医、律、数等分类,累的同时,也觉得十分惊奇,比起子史经集来,更为便捷准确。难道这也是神仙托梦吗?
她毫不吝啬地夸了高素之一通,高素之乐得差点尾巴翘起。
“工厂也要先建起来。”高素之又补充了一句。眼见事情一点点推进呢,可怎么有种没完没了的感觉,好似什么都没有做成。高素之那飘到云端的心立马便堕回现实。
“怎么了?”王映霜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从高素之的脸上觑见些微的不快。
“总觉得什么都没做成。”高素之嘟囔说,她其实情绪也没那么坏,但王映霜都问了,便坏心眼地朝着她唉声叹气,想要获得安慰。
王映霜呢,的确保持着一贯的穆如清风,温和的言语徐徐地拂过高素之。“不必急。”从五月高素之开始当个人,到现在也就几个月而已。有的事情能靠着人力、物力强推,而有的事则需要时间的沉淀。
“大王你看,辣椒成熟了,药局那边也在研究它更多的作用呢。土豆那边司农寺在照看,依照大王先前的预测,十月的时候应该能见到结果了吧?”
“印刷术推出,装帧方式逐渐改善,刻本一点点在市面流通。十月举子入京,想必等来年他们往返的时候啊,也能将长安流行的新式样带走。”
“再说朝中事,李炤、郑国公府陆续倒下,大王也和司农卿裴隐、将作大匠郑本初、魏国公宇文神阔交好。”
“寻常人哪能在短时间做这么多的事情呢?”
王映霜笑意盈盈:“大王可不要妄自菲薄。”
听了王映霜的话,初心不怎么纯粹的高素之脸热不已,眼神左右闪躲。
“我会更努力的。”高素之软语保证道。
王映霜面上笑意更浓,她起身走向高素之,手搭在高素之的肩头拍了拍:“大王也别累着自己。”这几个月高素之就没断过养身体的药。先前的病的确掏空了她大半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出门都要人抬,“长愿大王千岁呢。”
“也愿王妃身长健。”高素之微仰着头,与王映霜的眸光对视,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一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1险些脱口,可怕吓到王映霜,高素之硬生生地刹住了,只与她眼神缠绵。
秋水园中,高素之、王映霜软语温存,而府外呢,一位客人来了。
自打上回崔家旧人被赶出去后,杨菩讨了个没趣,就不怎么亲自前往齐王府中。这回是得了崔家的请托,才登门拜访。
她身为齐王保母,先前掌着齐王府,来去都很自由。可商会的事情教她知道,她跟齐王也有内外之别了,将名帖递给门房,等传消息的人得了高素之的口讯后,她才跟着引路的婢女往会客的前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