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之的齐王府是巨户之一,可就算是她也做不到靠一家之财推动整个社会运行。她需要高满的钱,更需要吴王那一系行商时候用的人脉,得让钱滚动起来,让更多的人卷入其中。在长安做个示范,而在各道州府,是要靠那些人去做的。
十月中旬。
二崔携家带口抵达长安城中,他们一来,便向宫中上表,面见了帝后之后,又去齐王府、魏王府以及崔家拜访,礼数很是周全。他们在长安有宅邸,可没去住,反而在崇仁坊买下新的宅邸,与齐王府比邻而居。
起先高望之还没看明白,但在二崔与齐王府热络起来后,他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两人就是为了高素之来的!
“舅舅,齐王府中的谋士,是不是就是他们?”高望之蓦地想到这种可能,在见到了崔闳的时候没忍住出声询问。那两位算起来也是他的舅父,可常年没在长安中呢,高望之哪能熟悉?他过去也没听崔闳提及这两人的名号。
“极有可能。”崔闳沉声道。
老四崔阊走南闯北,四处游历,结识一些狐朋狗友,给齐王府送点长安没有的东西很有可能。
至于崔闼,他这庶弟一直跟崔阊要好,唯崔阊马首是瞻,大概也是跟着崔阊来的。
“可他们为什么看重齐王府呢?”高望之百思不得其解,要谋取前途的话,不该来找他吗?
崔闳哼笑一声,说:“崔阊性情古怪,瞧不起文学之士,可能就是看重了齐王的疯症吧。”
说到“疯症”,他有些遗憾。消息已经传到齐王府,却不见齐王有所动作,大概是被人劝下来了。他跟皇后都不追究,难道要他去兴起旧事吗?这么一来,找不出结果就算了,可能还会被圣人厌烦,被扣上一定栽赃嫁祸的帽子。
高望之沉吟片刻,问崔闳:“可以拉拢他们吗?”都是崔家出来的,是皇后的亲人,齐王跟他不是一样的吗?甚至他比齐王更有优势。
崔闳深深地望着高望之,眉头深锁,神色拢入阴影里。
他问:“崔阊豪迈不受节制,如果他羞辱大王府中文士,大王准备怎么处理?”
这并非崔闳杞人忧天之语。魏王府中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些文人清高自负,和府上的幕僚起了冲突直接扬长而去。要知道文人的笔令人喜欢的同时也带来了极大的烦恼,得罪人的是幕僚,最后毁的还是魏王高望之的名声。
在高望之看来一些芝麻小事被放大,可他为了笼络文人的心,不得不对忠心耿耿的部下作出处理。
崔闳觑见高望之变色,又再接再厉,说:“崔阊曾放言以儒冠为溺壶,府上谁能忍受这般羞辱呢?”他朝着高望之叉手一拜,郑重道,“若有堪用之人,某必定会为大王引荐,可二崔实在不可。”
高望之一听崔闳这么说,立马打消了念头。也是,来京的二崔一个是舅舅的亲兄弟,一个是堂兄弟,并非是隔得极远的旁支。舅舅不引荐怕是也是为了自己好。
“一些奇技淫巧而已,大王不必放在心中。”崔闳笑了笑,又说,“各州府的举子陆续来京,往府上投递诗文的人不少。大王不如专心宴请文人墨客,为他们宣扬文集。”
要说那些诗文有什么实用的,倒也没有。崔阊只不过看上士人未来的价值而已,若是有人登科及第,到时候反过来感念魏王之恩,天然打上魏王府的烙印。
高望之原本还因崔阊、崔闼投靠高素之而忧心不已,经过崔闳的三言两语劝导,一颗心渐渐地放了下来,不再去管舅父眼中两个不堪大用的小人了。
崔闳与高望之商议了一阵朝政事,从魏王府出去后,他那张镇定自若的脸,瞬间变得黝黑阴沉。这两人不留在安平,来长安做什么?齐王到底有什么打算?他跟崔阊、崔闼的关系都不大好,可在长安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心中再不情愿,也要两家往来,全了礼数。
齐王府中。
高素之也见了两位舅舅。
如皇后所言,崔阊久作江湖游侠,性情放旷无拘束,并不在意礼数。崔闼则是从军中走出来的,还算知晓礼节,不过他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听崔阊在说话。
交流一番后,高素之询问了两位舅舅的意愿,将他们安排到了乐善学宫中。崔阊走南闯北、博闻广识,相交之人有绿林豪杰,有鸡鸣狗盗之辈,也有山林隐居的仙客。他向高素之保证,会写信请一些朋友也入京来。
至于崔闼呢,身为庶子,国公府的爵位跟他没关系。可他自己也有本事,以军功封为临淄侯,跟北地的勋贵有些交情。只不过他对官场的沉浮没多大兴致,很快便解甲归田,回到安平当他的闲散临淄侯了。他这次也长安也不想谋差事,得知乐善学宫中有兵武之道,也想留下。
崔闼愿意当这个武师傅,高素之当然是求之不得。
那头慕容观愿意留下,可有时候面对一群男子也不是很便利。她们觉得没什么,可挡不住其余人的非议。
送走两位客人后,高素之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到了蒹葭园中,嘴巴一刻都不停,跟王映霜说两位舅父的事情。
“博陵崔氏是河东大族,素来重视儒业,两位舅父的志向在一群读书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了。我那崔阊舅父因父亲早死,更不为族中所重,是皇后一直在接济他。”
“至于崔闼舅父呢,因为庶出蒙受不少白眼。当然,说到底还是不被父亲所喜,才会导致如此下场。”在王公贵族的子嗣中,除了嫡长外,其它子嗣都等同于庶孽,其实没多大区别。家中地位高下,完全是凭借大家长的喜好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