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眯起了眼,“监察司的人不是都被我买通了?还有谁能伤他?”
“似乎是有名身手不错的护卫,在中了软骨散后还强撑着与二当家过了几招,二当家一时未察,肩上便中了一刀。”
大汉冷哼一声,面上横肉抖了抖,“老二真是愈发不中用了,下了药里应外合之下竟还能被人所伤,往后在寨中还如何服众。”
厅中众人低着头,丝毫不敢出言。
他也并未在意,只是抬手取过一坛新酒,拍开了坛上封泥,“不过看在此次他抓人有功的份上,我也便既往不咎。待我得到十洲记,寻得书中秘宝,二十八世家也要与我平起平坐,区区一个长缨寨还不是手到擒来。”
大汉的话语声尚未落下,一名肩上负伤的男子便在身旁人的搀扶下自门外走了进来。
“恐怕大哥该失望了。”
“老二?”
独眼大汉见弟兄回寨,放下了手中酒坛,而目光扫到跟在兄弟身后的那道身影时,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是让你去抓秦知白吗,怎么抓回来了个病秧子?”
被山匪簇拥在当中的似乎是名男子,眼下天气逐渐回暖,而男子身上却仍穿着防寒的氅衣,一张面容微垂着,令他看不分明,只隐约能见到发丝遮掩下的病白肌肤与那副清瘦单薄的身躯,俨然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听得责问,山寨的二当家用手撑着身子于一旁的靠椅中坐下,强忍着肩上伤痛,道:“我们去得不巧,秦知白恰好不在,我便将与她同行之人抓回来了。”
大汉冷哼一声,“抓他回来做什么?卖进窑子当兔儿爷,填补你前阵子丢的那批货的缺?”
自知理亏,男子并未多言,只解释道:“大哥莫急,我将他抓回来是因为此人身份应当不简单。
“世人皆知云鹤与灵素神医向来形影不离,秦知白虽不在沅榆,却将云鹤留在了此人身旁,可见二人关系匪浅,或可用此人诱秦知白前来寨中也说不定。”
似是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大汉眯着眼瞧了一会儿那道瘦弱身影,随即一抬下巴,“将他给我押过来。”
两名山匪一左一右将病弱之人押了过来,大汉示意他们松开手,身子略微后倚,盯着眼前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脱了束缚的人急促地咳了几声,呼吸杂乱,苍白的面容中隐约带出一抹潮红。
待咳嗽稍平,她轻轻喘息一阵,低声道:“楚流景。”
轻弱的嗓音透了些哑,仿佛一碰便碎的薄冰,令人生不出半点重视。
而大汉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后,却蓦然坐起了身。
“哪个楚?”
“南柳楚家。”
“楚不辞是你什么人!?”
“长姐。”
得到回答,大汉神色愈发难看,仅存的独目横向座下之人,将桌上酒坛一把摔到了男子面前。
“蠢货!你闯大祸了!”
“当啷”一声响,酒坛碎了一地,而坐于椅中的男子面色微微发白,任酒水溅了一身也未有反应。
没想到自己抓来的竟是楚家那位才归家的二公子……
先前曾听闻灵素神医似乎嫁与了一名世家子弟,难道此人便是秦知白那位新婚夫君?
秦家他们或许开罪得起,可青冥楼却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势力。
本以为的登天梯如今成了催命符,男子强自稳了稳心神,心下一狠,抬头沉声道:“大哥,人既已抓来了,也没办法再送回去,依我看,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比了个灭口的动作,“反正沅榆附近山匪颇多,只要做得干净,楚不辞也不会知道是我们所为。”
听兄弟如此说,大汉忖度片刻,心中亦生了些杀意,他再度看向身前之人,却发现眼前人似乎对他们谈话毫无所觉,单手将有些发皱的衣襟理了理,随即抬首目视着他,轻声问:“你们抓我夫人做什么?”
温润的眼尾略略勾着,似乎仍是柔顺无害的病弱模样,而那双墨色的眸子却恍若一汪深潭,里面没有半点波澜,令人无端觉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寒意。
大汉心中忽而生出了些许不安,他压下那点突如其来的惴恐,伸手握向一旁长刀,冷哼道:“想知道?去地府里问阎王吧。”
探出的手极快地抓向一旁竖立的大刀,好似下一刻刀锋便会将眼前人的头颅斩下来。
而指尖离刀柄只剩毫厘之差时,却听“咔嚓”一声,握刀的动作骤然停了住。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大汉神色凝固,脖颈如松散的细绳般扭了过去,一只纤长白弱的手扼在他喉间,似一块冷玉,轻而易举拧断了他的喉骨。
片刻后,扼在喉间的手不紧不慢地收了回去,座上之人粗壮的身子一点点倾斜,直至坠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聚义厅一片死寂。
火把仍在熊熊燃烧着,森然的刀锋上倒映出了一张清弱绝艳的女子面容,束发的缎带缓缓飘落于地,一头银白发丝如瀑般散了下来,于火光照耀中愈显惹眼,恍若覆了满头霜雪,将那张冶丽的容颜更衬出了几分妖异。
望着原本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眨眼间变得满头白发,几息静默后,有人发着颤坐倒在地。
“妖……妖怪!”
惊叫声犹如浪潮般将恐惧于人群之中瞬间扩散,一众人仿佛才醒过神来,争先恐后地转身往厅外跑去,而跑在最前的人一只脚尚未踏出厅门,却见一道寒光闪过,淋漓鲜血洒了出来,几名山匪霎时圆睁着双目倒在了地上。
不多时,方才还一片喧闹的聚义厅中便只剩了一地尸体,一名玄衣覆面的女子持剑行至楚流景身后,单膝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