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隐隐明白了周柠话中的意思,但还是说:“你别用过去受过的伤来替陈羡做选择,这不公平。而且你和我不一样,我两头瞒着,一方面是我跟连凯刚开始不久,怕把他吓跑了,另一方面也确如你所说,怕我爸妈太心黑,把他都拖下水。可你和陈羡从小就认识,他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他想帮你,更有能力帮你。”
“一样的,心黑也好,无奈也罢,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的求助,结果都是一样的,最好最初就不要让它开始。”周柠翻过身来,看向天花板,“雪梨,我不想变成他裤腿上的一颗刺棵子。”
河都冻住了,是不是就没办法扔漂流瓶了?
第二天,连凯热情地邀请周柠一起吃午饭。
席间,连凯对雪梨关怀备至,又是夹菜又是倒水,雪梨安心地享受着男友的服务,一脸甜蜜。
这个被迫过早在红尘里讨生活的女孩儿,难得露出小女孩般天真和满足的笑容,周柠由衷为她高兴。
吃完饭,周柠回到雪梨那儿拿了行李,就起身告辞了。
尽管雪梨留她再住几日,但现在这情况,周柠知道,自己再呆下去不合适。
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周柠拎着行李,缓步向汽车站走去,买了一张回东岙村的车票。
临近过年,平日里热火朝天的花山岭隧道工程也没了声息,工人们早就走了,辛苦了一年,什么都不能阻挡人们回家过年的步伐。
周柠透过车窗,远远看着隧道口袒露的巨大伤口,心脏突然一阵紧缩疼痛。
这条隧道啊,有人盼它念它,有人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这代价背后,与之有关的人的生活也被永远地改变了。
往年周柠家过年虽然不富裕,但倒也和乐。
妈妈会早早在门口贴上对联,买上一些平时舍不得吃的小菜,从下午就开始忙碌。吃完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祖孙三人就坐在电视前,等着看春节联欢晚会。
看到一半儿,妈妈总会借口溜出去。虽然从不对周柠说,但周柠知道,妈妈是给周铭送红包去了。
按照村里“压岁”的习俗,在除夕夜,母亲要将用红纸封好的压岁钱放在小孩的枕头底下,说些祝孩子们平安健康成长之类的话,这样来年就能压住邪祟,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度过一年。
周柠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妈妈回来时的落寞神情。
大年夜儿子不能在身边,不能亲手在枕头下面放上压岁的红包,说上祝福的话语,妈妈一定是遗憾的。
但周柠也从来不说破,毕竟妈妈从来没忘了她那一份,她就能接受。
可今天还没进门,周柠就听到院儿里传来了争吵声。
“这是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钱?凭什么不能给我?”周铭嚷嚷。
紧接着是妈妈的劝慰声:“以后都是你的,只不过你现在还小,妈妈替你保管着。”
“不行,我现在就要,没钱我在外面怎么生活啊?”
“妈妈每个月给你2000,你看行吗?”
“你都给我,我自己会看着花。”
“铭铭……”一向软弱的妈妈,拿嚣张跋扈的周铭完全没有办法。
周柠一脚迈了进去,小院儿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住了。
周铭见周柠回来了,气焰顿时弱了一半儿,妈妈和外婆更是像看到了救星。
“你爷爷奶奶用命给你换来的200万,你打算花多久?”周柠盯着周铭,冷冷地开口问道。
周铭对周柠从小就有种天然的畏惧感,虽然现在他早比周柠高出了一个头,表面也装得很强硬,但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关你什么事?那是我的钱。”周铭梗着脖子说。
“是你的钱,只不过定期给你而已,你吵个什么劲儿?”
“每个月2000块钱,打发叫花子吗?在外面混,这点钱哪儿够?”
周柠冷笑一声:“那你觉得一个月多少钱合适?”
“怎么也要2万。”
“2万?”这下轮到周柠惊讶了,她知道周铭无知,但竟不知道无知到这种程度。
“你爷爷奶奶的命换了200万,利息算高点4个点,本金逐年减少24万,利息大概逐年减少1万,满打满算也就230多万。你一个月花2万,总共够你花115个月,9年后你是打算去死吗?”
周铭显然已经被刚才的那串数字搞晕,不服道:“谁说我只花了,我难道不会挣吗?”
“挣?呵呵,只怕你挣得没有赔得快。哦对了,上次你喝酒闹事,已经赔了2万,又少了1个月。”
“周柠,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周铭已然已经气得冒烟。
“你倒是干一件好事儿让我看看呀?你能说出一件吗?”
“哎呀,你们两个别吵了。”外婆伛偻着身子,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打圆场,“柠柠,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周柠狠狠地瞪了周铭一眼,过去扶外婆。
刘佳也赶紧说:“好不容易可以一起过个年,怎么一见面又吵上呢?周柠,快去洗洗手,我们吃饭吧。”
周柠进屋,一时习惯性地把行李拎进自己房间,一进门,却愣住了——
熟悉的被褥换了花色,书桌上的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男孩儿的杂物。
“你干嘛?”周铭毫不客气地挤了进来,周柠被推搡了一下,脑袋撞到边框,发出咚的一声。
周铭睥她一眼:“现在这是我的房间了,还请你没事儿别进来。”
说完,当着周柠的面儿,狠狠关上了门。
年里的日子第一次这么难捱,周柠只能使自己尽量不和周铭处在同一个空间下,免得吵起来让外婆和妈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