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殛蓦地止住了话头。
室内剩下一片死寂,周遭的温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降着……
世事无常。
我偷偷打量对面的殛。只见他目不斜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整个僵硬成一尊雕塑。
“殛。”
仿佛精炼金属的一次轻轻碰撞,干净而又沉厚的嗓音。
我忍不住侧头望去。
银灰沉敛的气质,殷红半绽的风华。站在几步开外的,正是对我而言只活在传说中的留夷帝君……
哐当!
殛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噌地一下从凳子站起来。
“留、留夷……”他应道,舌头却在这会儿变得不大利索,“你、你来了……坐!”
殛显然是被帝君的突然造访吓得不轻,而我也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傻样儿吓得不轻,连要起身对大神行礼这茬都忘了,就这么杵在凳子上。
帝君处变不惊,对于殛的“礼遇”只笑回:
“没有凳子了。”
“……”
殛缓慢地朝四下里望了望。
诚然,因我们现身在无弦这个暂时的住处,整个空间本就不怎么宽敞,桌椅也就备了一副,还正是我与殛用着的这副……
殛大窘,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变化得好不精彩。
然而帝君权当没听过殛说的这句傻话,按着他的肩让他重新坐下:“殛,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轻易小看别人。我正是因映寒来此。”
眼看脸丢得也差不多了,殛慢慢恢复了镇定。
他嗤道:“你如何来的与我何干?言明你
的来意。”
咳,事到如今你再装已经来不及了……
“无他,一句话罢了,一直忘了对你说的。”
“现在说。”
“殛,已经够了。”
西斜的日光自敞开的窗外投射进来,一片沉穆的光彩中帝君唇角微扬,清华自生。
“离开这里去找你想找的人罢,你本没有这许多束缚。祝你们幸福。”
殛的表情凝滞了许久,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慢慢地,霞光染上他的脸,光影明灭间一抹释然的笑悄然绽放……
以数万载孤独生命为代价而定下的那个约定,纵有天之骄女一颗火热的真心也无法动摇分毫的那份执念——
这下终于,可以全都放下了罢。
ˇˇˇ
第二日天刚亮我便与无弦下了山。
这次本来很棘手的任务,因为留夷帝君的突然造访而化险为夷,落幕得分外圆满,殛和那桀这对苦鸳鸯也终是得以修成正果。
说到底,究竟是什么让人那么难以放下呢?——不过一己执念罢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即使远隔千里赶来也远不抵映寒从山脚茅舍请来留夷帝君顶用。
无论如何任务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此番归途还有映寒同行,因她恰好在我们离开之际千辛万苦地从殛那里借到了云开镜。
按说以殛厚黑的性子,即便映寒为他折腾得满头灰他大概也能全身而退,达到就算自己不出借云开镜也不会显得卑鄙无耻的地步。然映寒是这样
一个姑娘,只要是她想做的无论多少麻烦挡路她也会不顾一切地去做。如果你看到她回来,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成功了。
纵使殛再怎么老奸巨猾,也实在顶不住她像鬼一样一声不吭地跟着自己进进出出,于是到最后还是心累地将云开镜借给了她。
早在山上的时候我就好奇映寒拼死拼活要借到云开镜的理由,逮到机会便问出口。但她不肯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将镜子揣在怀里,眸中有一种奇异的神采,即便在没有阳光的天空下也照样熠熠生辉——
总觉得,这样的神采我曾在某一时刻见过……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
三人同行至此,映寒停下来郑重其事地对我道。
“嗯?”我脚步一顿。“从这到昆仑山尚有一道屏障,你过得去么?”
她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你怎么知道我要……”
我笑而不语。
方才见她那个样子我想起来,彼时她也正是带着这样的神采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