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灯完全坏了,傅向隅一路摸黑来到那间熟悉的宿舍外,隔着薄薄的一片门板,他的心跳声徒然变得剧烈。
傅向隅像很久之前那样,抬手敲了敲门。
寂静漆黑的走廊里只有沉默的回响。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木门从门锁的位置向外裂开一条缝,然后不堪重负地向内弹去。
宿舍内的灰尘被扰动,傅向隅捂住鼻子,打开了顶灯开关,裸露的白炽灯闪烁了一下,但还是顽强地亮了起来。
梦里的图景终于变得完整。可那个他在梦里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宿舍还是原来的样子,大概是因为离开的太仓促,很多东西秋池都没带走,书架上的书、衣柜里他送给他的衣服、书桌上没来得及做好的半成品书签……
还有那本傅向隅曾经见过的笔记本,右下角有个都兰校徽形状的钢印,应该是学校发的本子。
他下意识地翻开看了一眼,其中一页里夹着两人第一次出去看电影时留下的票根,秋池把那两张票根用冷裱膜封存起来了,摸起来很厚,大概不止贴了一层。
上面的字一点都没有消掉,几乎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过往的一切记忆就像是一柄利刃,划碎了那些犹如闪着光亮的点滴悸动,一直穿过了他的心口。
傅向隅找到了秋池曾经的直属领导。
那位中年男人从身后的玻璃柜里翻出了当初秋池递交上来的离职申请书,然后说:“秋池这个人……我对他印象还挺深的。我记得他当时走得很急,好像说是生了什么重病,当时脸色特别差,我感觉可能是癌症之类的,他自己也不愿意细说。”
“癌症?”
“是吧。”那领导注意到alpha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不然你说前几天看着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那样了,怎么可能嘛。”
一夜没睡,傅向隅的眼睛里多出了好几道红血丝,闻言他的脸色渐渐转白,低声追问道:“哪样了?”
“什么?”男人有些没听懂。
“你说他突然就哪样了?”傅向隅只手撑桌,上半身微微朝前倾斜,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虽然声音听不出什么,但男人总有一种他下一秒就要拔枪的错觉。
于是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毕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再怎么印象深,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就……脸色特别苍白,人一下瘦下去特别多,唉我这文化水平也不高,你一时让我形容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看着就一副病恹恹的憔悴样,也没什么精神气。”
傅向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个信息太突然、也太戏剧化了。
在他印象里,秋池的身体一直还算健康,每次就算折腾到快天亮才睡,他也会按时起来上班,甚至会在上完早班后从食堂带早餐回来给他。
这个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也不会叫苦叫痛,看上去仿若一直精力无限……
看着班台上那封手写的离职申请书,傅向隅忽然有些恍惚。
之前秋池其实是有来找过他的,他说自己忽然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然后还说了什么?
好像还说自己睡不着、不舒服,但他那时候并没有把秋池的话太当回事。
他以为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之前经常试图标记他的举动,导致beta的身体对高等信息素产生了轻微上瘾的症状。
毕竟从beta的话里听起来,那好像只是像场小感冒一样轻微的不舒服。
毕竟傅向隅当时满脑子都是自己那摇摆不定的痛苦,他越来越严重的发热期、命定之番、永久标记、订婚……
他拼命地克制自己不要再去关注那个beta,甚至用那样低劣又可笑的难听话逼秋池不要再盯着他看了。
可秋池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并没有纠缠不休、没有再给他发过哪怕一条消息,他只是站在角落里,把自己的目光藏在很多人的目光之中。
但凡再多一点细心,他就会想到,如果不是难受到了极点,以秋池那种性格,根本不可能在他提出“结束”以后,还主动来找自己。
越是细想,傅向隅就越觉得难以接受。
十几分钟以后,他开车来到了离学校最近的那家医院。
alpha这张脸就是张很好用的通行证,有院长亲自带路,傅向隅很快便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了当初替秋池接诊的急诊科医生。
那位医生看了眼他随意出示的证件,还以为傅向隅要找的人是个在逃的叛国□□。
深感责任重大的医生开始积极在医院系统内调取秋池当初的就诊记录。
每天接诊的人太多太杂,医生早就对“秋池”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了,他仔细核对了一下就诊记录里的检查报告和当时他自己留下的文字备注,然后缓声回忆道:“他当时说自己患有天生的‘感嗅觉缺失症’,但在两三个月以前,他感觉自己忽然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因为还在回忆,所以医生的语速不免有些慢。傅向隅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桌沿捏紧了,他想立即知道结果,可又不敢贸然打断他,毕竟他想事无巨细地知道关于秋池的一切。
“并且在这两三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有过不同程度的腹痛、恶心、头晕,甚至是长时间的失眠,经过初步判断,我就让他去做了查血和彩超。”
医生说着把电子屏幕转过来给他看,图像内容傅向隅看不懂,他直接跳到了下面那一栏超声描述,傅向隅一目十行,最后他的视线在“见胎芽回声及胎心搏动”那一行字上骤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