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穆斯年碰了下他吊起来的眼睛,温热的指尖一触碰,夏余意登时觉得那处一片酥麻。
“哥哥?”
穆斯年问:“这样吊着疼不疼?”
夏余意想了想,实话实说:“刚开始不习惯,后面就好了。”
“嗯。”穆斯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余意突然拽了下他的袖子,打断他要去帮他卸妆的动作。
穆斯年:“怎么了?”
夏余意转向他,仰头笑道:“等一下哥哥,我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
夏余意没回话,退回去开了化妆台左边的柜子,里边躺着一个长方形浅蓝色礼盒。
“今儿是你的生辰,也是我首次上台。”夏余意起身,将礼盒捧在手中。
许是他厚底靴未脱的原因,他站起来比平日高了一些,恰好到穆斯年的下巴,他突然觉得今儿的自己跟哥哥离得近了一些。
“所以今儿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思来想去,我决定送你这个。”他将礼盒递过去。
穆斯年接过,但他刚要打开就被夏余意突然的拥抱打断了。
穆斯年动作一顿,随即也搂住他。
夏余意靠近他耳际,气息洋洋洒洒喷在上边,小声道:“哥哥,你会来找我的对不对?”
穆斯年这才感知到他的情绪,原来过了这么些天,夏余意跟他一样,也还是没能消化即将分开的情绪。
不管上台有多紧张,唱得有多成功,都消散不掉心头积攒的不舍。
他又何尝不是?
还在见面,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可他只能轻轻拍他的背,回应他:“嗯,我会去见你。”
我十七了
那日的演出十分成功,夏家隔日便上了前往上海的轮渡,那时报纸满天飞,一度将韩信那位空降的表演者夸上了天,好在那日夏家全家上下都闲不下来,压根没人去看报纸,更没人能认出夏余意。
夏余意松了口气,但在和穆斯年告别的时候还是很难过,他站在甲板上久久不愿进去,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和穆斯年遥望,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他还是杵在原地不动。
望着深不见底的大海,他百般不得其解,为什么他和穆斯年总是在分别,为什么不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
穆斯年好不到哪去,他将昨儿拆开的礼物从兜里取了出来,捧在手心里端凝,眼底波澜四溢,直到被孟习焐强行拉着走,他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件很特别的礼物,是一本只有巴掌大的小册子。不过不是普通的册子,是一本从封面的制作到册子的装订都是由夏余意亲自完成的册子。
封面是深蓝色的,什么都没有,只在右下角用钢笔提有端端正正的“致斯年哥哥”五个楷体小字。
装订也很特别,用一条麻花状且泛着光泽的浅蓝色涤纶绳将页面串编起来,最下边垂着很小的一枚树叶书签挂坠,很像穆斯年之前给他做的那枚。
夏余意小时候学过画画,水平还挺高,这一点穆斯年是知道的,但他很意外夏余意还会手工。
那一页页纸上贴满了经过特殊处理的玉兰树叶,色泽虽比新鲜的要暗淡一些,但总体上依旧完美地保持了原样。
这个季节玉兰树已经开始泛黄了,从树叶的饱满程度和色彩看来,穆斯年觉得这些应该是很久以前便开始收集的,少说也得从五六月开始。
玉兰树叶平整地铺满整页纸,树叶的叶肉按照图案的轨迹被取出,留下一道道经络,联结成他和夏余意从小到大一起见过的事物。
有夏宅后花园的那株玉兰树、那座单檐六角亭、穆家的月棠亭、京良中学、红映会馆
一页一个样,统共十页,叶片经络交接间,全是独属于两人的记忆。
小册子很好带,白天,穆斯年习惯性将它装进左手边的衣兜中,只要将手伸进衣兜中,系在手腕处的平安符便会于其触碰,这是一种很奇妙的联结,能迅速抚平他堵在心口的躁意。
晚上情况却不大妙。他倚在床头,一次又一次翻开那本小册子,小心翼翼翻开,又轻手轻脚合上,生怕被看出已经翻阅了很多遍的痕迹。
明明上边一个字都没有,却能让他不断回想起从小到大两人一起经历的各种事,思念愈发浓烈,他甚至产生了想连夜赶往上海的冲动。
可他不能,他连和夏余意通话的机会都没有。
军fa混战,作为金影战队的队长,他带着一支初出茅庐的队伍上了战|场。
这事谁都没跟夏余意说,夏余意也上了新的学校。因为进度不同,教的东西有些差别,所以为了跟上同学,他也忙活了一阵。
等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这半年来,他只在自己生辰那日见了穆斯年一回,其余的都是很久才能接到一次的固话。
每次听到哥哥的声音,他总能隐隐感觉到从声音中透露出来的疲惫,可他什么都问不出。于是他转念便去问在北京的孟秋文,辗转打到京良中学才能找到孟秋文,可孟秋文也跟他说没事。
一条和穆斯共同拥有的平安符,整整维系了三年他和穆斯年之间薄弱且仅有的联系。
这三年里,穆斯年虽然遵守了约定来见他,可见面的次数不仅少到可怜,而且最多只有三天。
他在上海念完两年书之后迎来了倒仓期,本还在偷偷练唱功,却在通话时被穆斯年听了出来,勒令他这段时间好好养嗓子。
犹豫再三,穆斯年将夏余意学唱戏的事儿告知了夏秦琛,并拜托他帮忙照看人。夏秦琛震惊了一瞬,却也很乐意帮弟弟保守秘密,并嘱咐下人按时炖滋补嗓子的汤药让夏余意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