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想愈心惊肉跳,仿佛看到了一个玉珠圆润的少女带着斗笠面纱,远看是佳人,近看一掀纱罩,只见少女修长白暂的颈部往上是一个毛茸茸的鸟头,鸟眼亮晶晶,鸟嘴旁边有一簇红毛,正是她自己。
想着想着,乐乐觉得翅膀软趴趴的,没力气飞了,赶紧两个爪子攥住姜梨的肩膀。
少女侧目而视,嗓音温软好听,说出口的话却冷飕飕的,如同一把剑刺进小黑鸟的心脏,“嗯,鸟头人身是比较好的情况,说不准你呢,单一对翅膀变成人的胳膊,飞呢飞不起来,不飞呢除了有对手臂,别的什么都没有。”
小黑鸟把头埋在她的颈窝,翅膀有气无力地坠在锁骨上,声咽气丝地回应:“啾。”
一声轻笑传来。
或许是很少笑出声,青年似是赫然,长长的黑睫敛下,伸手轻掩抑制不住的嘴角。
姜梨定定地看了看他骨节分明的手,耳根染上点点粉红。
少女稍稍严肃,一本正经地对小鸟说:“所以你今后要勤勉修炼,不可偷懒。”
乐乐还未从恐怖的画面里脱离,整只鸟万念俱灰地抱着姜梨的肩颈,虚弱的“啾”了一声。
见躺着的少年眉毛紧拧,神色痛苦,姜梨蹲下,两只手指在他胸口比划几下,衣服上的水转瞬蒸发成雾气,一股白气自指尖涌出,飞进少年微张的嘴里。
他紧绷的肌肉渐渐舒缓,眉端平整,沉沉睡去。
“先给他渡口气,待会交给玄武族处理。”
两刻后,船接近下游,洲宝河的水势逐渐平缓。在仙术的加持下,天黑前,他们赶到了玄武族。
眼前是宛如绒毯的厚草地,上面分布着错落有致的巨石。
姜梨刚下船,踩在“草地”上就感觉不对。她往后一跳,就见“草地”开始蠕动起来,随着草屑、泥土、石块的掉落,一个庞大的龟背露了出来。
乌龟的头足足有半人大,慢吞吞地挪动,草地像是在进行地壳运动,翻了个彻底,袒露出泥泞光秃的土壤。
“我是玄武族的禹兰。”乌龟伸着爪子,想把黏在背上的绿草扒拉下来,却因爪子太短,无果。
几次后,差点重心不稳地翻倒,她气鼓鼓地变成人形,只是一头绿发杂乱无章似鸡窝,粘着尘土和草根。
禹兰拍了拍脑壳,一头长发陡然变得清清爽爽,她的打扮与被救下的少年雷同,上百条细长的绿辫子垂在身后,尾部挂着几个小铃铛,随着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是乌羽族的姜梨吧?”她一边打哈欠一边道,“我等了你好久了,都怪大祭司占卜出错,搞错了时间。”
“好困。好累。”话语间,她眼睛一张一闭的,像是又要睡着了。
姜梨点点头,朝旁边跨了半步,指了指身后昏睡的少年,“这位小郎是我在洲宝河上游救下的,我瞧着像是你们的族人。”
这下,禹兰清醒了,眨了眨眼,定睛看去,疑团满腹地道:“确实是我的族人,但怎么从未见过?看着倒是亲近。
“似是中了毒,”姜梨来回扫视两人,看着双方轮廓相似的眉眼和下巴,沉默了少顷,“你们长得很像。”
听到此话,禹兰踱步到少年面前,戳了戳他的面颊,纳闷:“确实和我长得还挺像的。”
“罢了,一起走吧。”她变回乌龟,嘴叼起少年,一把甩到背上,浅褐色的龟瞳几乎有人头大,示意地看向姜梨等人,让她们到背上来。
禹兰或许不太熟悉姜梨,但姜梨翻过乌羽族内书卷,知道她。
四大古族历史悠久,身为神的坐骑神兽,可追溯至上古。玄武族寿命漫长,但人丁稀薄,不同于别族兴旺的子嗣,譬如乌羽族还分为好几支,有族长一脉,还有大长老、二长老等几脉,玄武族只有族长一脉和祭祀。
禹兰是族长老来得子的龙凤胎之一。同乌羽族鸟类很快破壳不同,玄武族的蛋不仅要孵化许久,能不能破壳都不好说,但她几千年就脱壳而出。
玄武族向来是族长一脉擅治疗,祭祀一脉擅占卜,而新出生的兰少主不仅具有治疗天赋,还兼备占卜天赋,激动得老族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算上辈分,这位兰少主或许超过现今仙界大部分仙人。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负伤回到族内,不再出世,连带着玄武族都很少出现。
至于后来另一枚双生蛋有没有孵出来,大家都不知道。
姜梨盘腿坐在龟背上,沉静地注视着躺在旁边绿发少少年,心中有了猜测。
或许他就是当年那个还没破壳的龙凤胎弟弟,而兰少主受的伤恐怕伤在脑子上。
宁梦仙域
同外面青翠茂盛的草坪不同,此处尽是荒芜。
乌龟的大爪子重重地踩在干裂的土壤上,扬起阵阵尘埃。树木虽繁多,但几乎枯萎了,不是倒地,就是树根蔓延数里,苟延残喘地寻找土壤深处的养分,沿途一地都是枯槁的树枝。
姜梨和乐乐被眼前的场景怔得一愣,但到底没问出口,只是静默地打量周围。
龟背又陡又滑,中间的青年盘坐着,面上端静,但随着抖动的幅度加剧,指尖紧紧地捏着衣摆,近乎发白。
见此,姜梨在身上翻找起来,几息后并未寻到,朝乐乐纳闷地问:“你看见了我的红丝带吗?”
小黑鸟眯眼趴抱在龟壳上,闻言抬眼,尖尖的鸟喙一张一合,“公主,你别冤枉我。我可不拿这种东西,又不能吃,要来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