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里有白虎族的所有记忆,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他无法忘怀。
姜梨的眼睫落下,掩住了神色。
见此,他继续说道:“你们乌羽向来是神面前的贵人红人,虽说我们都是上古神兽,但地位差距一目了然,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们,今天说这么一通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我闷得太久,着实想找人聊聊。”
白虎怏怏不乐地坐下,旁边的大嘴也跟着飘了飘,它嘴巴大张,露出一截红绳。
刚才绑他俩的时候,姜梨找不到大嘴的着力点,便选了最粗壮的那颗牙,把红绳绑在上面。
但大嘴控制不住嘴里的口水,它“啊啊”地叫着,口水染湿绳子,四处横撞,湿漉漉的绳子时不时蹭到白虎的毛发上。
望着大嘴的样子,白虎蓦地哭了,“你瞧,这是我按着我们白虎族曾经是最英明神武的战士的嘴做的,如今它像个傻子,我们白虎居然落到这种境界。”
他哭得打嗝,鼻涕泡从粉红的鼻头中涌出,打湿了鼻子旁边的绒毛。
姜梨神念一动,红绳松开,团成一团倒在地上。
大嘴发现那个束缚住自己的绳索消失了,咧嘴笑起来,一瞬间就跑得没影了。
白虎仍然趴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同出的,整个身子跟着一抽一抽。
“我也没做坏事,又不害人性命。不过是在梦境中激出人的暴躁来,大嘴那么能吃,我拖家带口得快养不起它了。”
姜梨摸了摸他的脑袋,白虎顿了一下,耳朵上的绒毛微颤,继续道:“你是个好乌羽,你走吧。我承认最开始是想吞掉你的力量,那时候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吃掉你白虎族就能复苏了。”
“你是来救你的同族吗?我没伤害他们,但是他们都没你厉害,还在幻境里,待会我就把他们放出来。”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讲着。
待白虎情绪稳定些,爬了起来,开始舔爪子上的毛时,姜梨问:“罗观城的那些居民呢?”
他的动作中断了,圆溜溜的虎眼眨了两下,“他们都睡着了,沉迷在心境中,刚才你经历的幻境里就有他们的存在,只不过一个个都忘记了自己身份。”
“那你把他们都放了吧,”姜梨语气婉和,思索了片刻,道,“强行激怒人,对他们的心神也有损耗吧。”
“啊,”白虎瞪直了眼,眼中的泪还没完全干透,旁边的毛濡湿成一团,面露不甘地道,“可大嘴想要长大需要人的暴怒情绪,放了他们,大嘴饿了怎么办?”
“外面的世界更大,或许你可以出去看看。长康城的异样已经被乌羽族察觉了,很快就会被仙族察觉,即使我走后替你瞒着,也瞒不了多久。”
“难道你想让白虎族的现状被人知道吗?如同邪祟般地控制着凡人,吸食他们的暴怒情绪。”
听到此言,白虎恼怒地看了眼姜梨,望着少女安静的眸子,他顿时泄气了。
“若是有一天,让姜梨选择,她会怎么选?”
从地底出来后,姜梨这才发觉真正的长康城并非空城,但也同空城差不多。
虽然是白天,但家家户户的居民都陷入了沉眠,整个城市安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城池大门上的旗帜随风飘扬,城门半掩着,地上的符阵流转着金色的光华。
她回想先前进入长康城时直接踏进了白虎的编织的幻境,那时不仅浑然不觉,还先入为主,寻找一圈后见到一只弱小的兔妖便放松警惕,又被引导着吃下里面的食物。
姜梨回顾着,心中暗暗吸取教训。
方才,白虎答应把百姓都放掉后,好奇地问:“你同佛子是什么关系?”
身为白虎族体内暴躁之力幻化成的有灵之物,从白虎诞生之日起就知道了新生天道的存在。
他不知道新生天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至少上古时期的白虎们都不知道。
在他们的印象里,天地间哪有什么天道。
世间的一切都是神的,祂开天辟地,可以赋予万物一切,也可以剥夺所赠出去的。
而白虎醒来的时候懵懵懂懂中看到一团蓝色的水团。
水团柔软光滑,漂浮在岩浆上,目光探究地看着他。
那时候的白虎还没有形态,只是一团模糊的光晕,大嘴还未出现,是一堆白虎族的遗骸。
他是死去白虎生出来点点意识,此时正在慢慢地汇聚,等待着成形的那一刻。
“啧啧,”水团一只手撑着溜圆的下巴,两只脚在空中交叉,叹了口气,神情不悦地道,“又是神遗留下来的烂摊子。”
地底的岩浆散发出滚烫的气息,水团似是不喜这种热意,用小小的手掌扇着风,一整团地飞到了他上方。
白虎害怕地缩了一下,虽然还没生出身体,意识也还朦胧,但莫名的,他知道这个蓝色的东西是新生的天道,可以抹灭自己。
他不能被抹灭。
点点怨力、暴力汇聚成的光晕抖了抖,躲藏到了白虎族的尸骨下。
水团看着他,神色不明,他抬起手,光晕不禁地抖动,在这种强烈的惧怕中,不禁喊出了声,“别杀我。”
他不能被杀掉。
他继承着白虎族的意志,若是连他都没了,那白虎族真是烟消云散,从此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无人记得。
水团停了下来,两只黑点大的眼珠睁大,惊异地道:“倒是成了有灵之物了。”
“稀奇稀奇,”他不再动手,反而像是遇到什么苦恼一般,在这个不大的石洞里来回地飘,专心得甚至几次险些碰到岩浆,“这可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