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言舟垂下眸,抠了抠手:“……是吗。”
“要和他好好相处,粥粥,”说着,杨沛花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自己那半垂着脑袋乖巧的孩子,手又攀上封言舟手背,拍拍,“妈妈不一定能陪你很久了。所以妈妈希望你能交到几个,能陪你终身的朋友。”
“怎么能这么说!”封言舟一下子抬起头来,反抓住母亲的手,“你要陪我很久很久,妈妈,我现在赚钱了,有很多钱可以给你治病。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着,却想起面诊被医生单独留下时,从医生嘴里听到冷冰冰的“不乐观”三个字。眉心又巴巴地拧紧了,他想要扫开自己心头阴霾,于是拿“不乐观”的后半句,“加大力度治疗需要更多费用”来安慰自己。
至少花了钱还可以治,不是治不了。
封言舟又重复了一遍:“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房间里陷入一时的寂静。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看向窗外去了。下颚与脖颈连接的地方被单薄的皮囊撑出清晰的骨架,或粗或细,如同形容枯槁的树枝,张牙舞爪戳出去。
实话来说,她的病态其实已非一顶红色针织帽、宽大厚实的衣物,以及强颜欢笑能够粉饰太平的了。在这场与病魔全副武装死磕到底的斗争里,她已经将自己全部的气数耗尽,魂灵都压榨到干瘪,成为这冬天里无数人踩踏过的尘土,骨髓连着浑身的经脉,一寸一寸针刺般锥心得疼。
杨沛花闭上眼睛,白纸似的嘴唇颤着,几乎调动全部注意力,去感受自己手心里握着的那只年轻的手。
“粥粥。”她闭着眼,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
耳边马上传来少年简短而清晰的回应:“我在。”
“粥粥,”杨沛花短短叹出口气,“妈妈想吃青菜鸡蛋面。”
“我马上给你做。”
封言舟牵着她的手从床上起身,最后捏了捏才松开,转身走出去。
盯着儿子如今已长得宽阔的脊背,杨沛花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眶。
却没力气哭出来。
基地的人都走光了。
送完队友,又送走最操心他的伟哥,舒颂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靠着偷偷囤下的泡面,浑浑噩噩度过了些时日。
天气变得越来越冷。
终于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上海下起了第一场雪。
舒颂一前一天晚上单排到很晚,直到列表里好友的头像都黑了才下线。他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窗台上已经堆积起一片薄薄的白。
偌大的基地只剩他一个人。关了卧室的暖气,舒颂一抱起最近又长胖了些的悠米,套上厚厚的衣服,从楼上走到楼下,走进训练室里。
悠米很安静地抱着舒颂一的手一直在舔。
直到舒颂一给他铲了一把猫粮,又在猫粮上撒满鸡胸肉碎,他“喵”的一声直接蹬着舒颂一的腿跳上桌子开饭。
被猫蹬过的那块肉隐隐作痛,舒颂一揉了两下,盯着悠米吃饭,余光却总是扫过自己旁边那张空着的电竞椅。
回想起队里放假那天,封言舟临走前,来他房间吵的那一架。
他不知道封言舟已经醉到连话都听不清的地步,毕竟当时“承认不讨厌”这类从未做过的事就足够让他心悸。而在听完少年的坦白后,又一时间调整不过情绪,下意识把人给驱逐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