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夫人园子出来后,这一路上,海棠明显感觉到自家小姐的沉默不似往常,但一时也不敢多嘴,便也静静跟在身后,就这样一主一仆前后脚回了院子。
见小姐对来应门的桃红也没有搭理,海棠心里越没底,桃红也不知所以,只悄悄跟海棠对视一眼,便也安静退开了去。
这边小姐进了屋子,却未似以前那般往里间去,而是径直去了书画间,海棠先是见其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置于桌上,后才将手扶住桌子,只这一通操作下来,人却始终是背对着自己的。
想到刚才路上的古怪感觉,海棠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已听小姐声起,手还往旁一指:“海棠,你坐。”
“小姐……您……”
“坐。”简单一个字,咬字却格外清晰。
海棠转念一想:“海棠若是哪里做得不好,小姐只管责罚便是。只这个座,海棠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坐的。”
却见自家小姐这时转过身来,表情淡然,语调也很平静:“你瞒了什么没告知与我?”
海棠听了又糊涂又惶恐。糊涂的是所谓隐瞒她不明白,惶恐的是,方才在老夫人那边还好好的,怎的走回来就成这般模样,瞧着不像生气,但也不似玩笑,当即连连摆手否认:
“没有啊小姐,海棠隐瞒什么了?您何出此言?”
“没有?”
海棠越慌了,眼睛忍不住往刚刚放到桌上的信笺一瞟。
傅宁玉捕捉到海棠的视线,当即说道:“和它无关。”
海棠这下彻底懵了,“咚”地往地上一跪:“小姐,小姐您若有什么要问要说,还请明示,海棠当真不明白这隐瞒是从何说起。”
“你是几时认出的那个妙仪?”
海棠闻言嘴巴微张,却仍旧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关联,便只愣着。
“为何对我只字不提?”
“……提?小姐,海棠当真迷糊了,还请小姐明示。”
“琵琶乐手或许很多,加之她又是掩坐在纱帘之后,你没认出也不奇怪,我道你是去了柜上方才知晓,如今看来,应该不是。只我不明白,她是乐师,祖上甚至还是祖母的故旧,如此便不是那见不得光不可说的人物,怎就不能直白地告知于我,倒要祖母说了你才言明。”
琴音一起,海棠便已认出帘后乐师。
莫说放眼整个大齐,至到邻国梁,妙仪的名号也是无人不知,有幸听过妙仪演奏的,都称其是千年琵琶成了精,纤指拨细弦,喜乐悲伤见于前。
她是齐国的名人,亦是乐人中的奇女子。
曾有过高官显贵想要将其纳妾收家,更有邻国才子远来求娶,却都在得知其出身烟花地后,无一不打退堂鼓。
坊间一度相传她也曾有过心仪之人,只是未能知晓下文,但见其至今仍是孑然一身,便都想着恐也是嫌弃她的出身。
于世人眼中,出身永远高于才华,纵然有觉着不平、扼腕的,也只是悄悄地一想便罢,末了不过来上一句:那毕竟是他人的人生。
祖母的确被卖青楼,母亲也是在青楼长大,但到妙仪降生之时,大齐相关律法早已通达上下,似妙仪母亲这类划归乐人行列的,只自身有条件承担,便可购屋自住。
妙仪自小便跟随母亲于外居住,故而所谓她生在烟花地之说,根本是一概而论以讹传讹。
妙仪的母亲想过争辩,无奈收效甚微,索性不再辩解,身教之下,妙仪也从不多谈自己之事,再是难听的话,母女俩也泰然处之,如此也能安生度日。
妙仪十岁随母登台,技法上仍有生疏,但临场反应却是极佳,便有酒楼东家一眼看中,言说想要将其收入乐班之中,相信静待时日,此子必成大器。
吃住乐班,花销上轻省了,但也意味着要单独在外,其母心疼女儿尚幼,便道不舍,东家也不强求,却说登台务必以他家为选,此后更是开始不时资助这对母女。
得知妙仪母亲病亡,是酒楼东家赶去协助料理的后事,妙仪一身素缟,一言不,无论旁人怎么劝说,终是连一滴眼泪都不见。
“那次之后,老夫人曾经派人将其找来过家里几回,想要劝说其住进来,但她一次都没有答应,只在年节时会登门来看望老夫人。”
傅宁玉道:“我便奇了,方才在酒楼说想见这名乐师,你已表现迟疑,如今所讲的,也不过寻常过往,既是如此,你大可直说这乐师与咱家有些关系,却为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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